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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下乡插队生涯中所经历的第一次死里逃生的悬乎经历,虽然已经过去了许多个年头,可是直到今天一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浑身发麻,心悸不已。
那大概是下乡插队当年的九月末的一天,知青点的生活委员给大家结算这个月的伙食尾子。待算完帐后,看出每人还都剩了二十多斤粮食。按照常例,个人节余的粮食是可以称出来自己处理的,于是生活委员就张罗着要给每个人都称出来带回家去。
这时也不知是谁出了个主意,说就这点粮食拿回家里也不值得,还不如在当地折算成地瓜换回家,一来还能多折点,二来也能让家里人也吃个新鲜。我们大家一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正好是地瓜收获的时候,按一斤粮食换四斤地瓜的比例,每个人最低还都能换它个六、七十斤呢,看来还是比较合算的。另外地瓜当时在城市里还算比较稀罕的口粮,捎回家也一定会得到家长们的夸赞。
主意拿定后,大家伙儿就纷纷到老乡家借麻袋换地瓜去了。我也借了条麻袋找了一个人家用二十斤玉米换了八十斤地瓜。等大家都换妥了地瓜以后,回到了知青点已是晚上六点多钟了。
回到屋子里,我们都望着堆了满地鼓鼓的麻袋兴奋不已,因为这毕竟是我们头一次靠自己的能力为家里办的一件好事儿。于是又有性子急的人等不得了,干脆就提议:连夜送回家去吧,反正明天早晨赶回来上工也来得及。大家换完地瓜后正为没地方放愁着呢,一听这个提议也就都表示同意了。
于是大家都归心似箭的恨不能马上起程,把这新鲜物件赶紧送回去给家人尝尝新鲜。好在我们下乡的地方距城里还不算太远,也就是三十华里左右。可是这最近的火车站距这里也有五华里,这男女十几号人和几百斤地瓜可怎么挪到车站呢?大家不禁又都发起了愁。正在无计可施的时候,还是分在三队的知青同伴老武求来了一个热心肠的车把式,套上大车把十多麻袋地瓜装上后,就把我们这些兴高采烈的知青送到了火车站。
五华里的路程在说说笑笑当中很快就走完了。在车站上,我们在千恩万谢当中送走了车把式以后,才仔细的端详 起这个火车站来。严格来讲,这个车站只是一个小乘降所,而且只有一个铁路员工,看起来年龄已经也是不小了,什么卖票晃旗的都是他一个人包了,就是没弄清他究竟算不算站长的级别。
我们和他打听了一下,这个小站从火车进站到开车的时间仅为一分钟,看来时间是非常紧迫。为了节省大家上车的时间,我就提议把十多个麻袋的地瓜分成两堆,等车进站时从两个车门口同时上车,考虑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因时间不够被甩下来。按理说,这样的考虑应该是十分周全的,于是大家分完堆后就都焦急的等着车进站。
晚七点多钟,呼啸的列车终于进站了。当喘着粗气的列车徐徐停下时,我们这些在站台上等车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因为这列只停一分钟的客车只在最后一节车厢开了一个车门,而且是距我们放得最近的麻袋包还有四十左右米!没办法,紧迫的时间已不容我们再有所犹豫,于是大家伙就七手八脚的扛起麻袋包,呼嗷喊叫的往后边的车门猛跑。
我也扛起了一袋地瓜飞跑着把麻袋甩进了车门,可当我又跌跌撞撞返回原地,再扛起一个麻袋又跑到距车门还有十几米的中途时,就已经有点晚了。站台已经响起了开车的哨声,列车也正在缓慢的开动。紧迫的时间不容我多想,我玩着命的飞跑到正要关门的列车旁,一手抓住肩上的麻袋,一手抓住了车门把手要硬挤上车的时候,列车员焦急的催促声犹在于耳,车门也正要关上。我仰头看见我的上面不知是谁,也正在背着麻袋拼命的拱着车门往里挤。
就在我的一只脚刚踩上车门的踏板时,突然他背着的麻袋从肩上滑落下来重重的砸在了我的头顶!我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一松就从车门口滚了下来。可是我穿着胶鞋的一只脚因为鞋带松开被车门旁的U形把手给挂住了,我这个人就形成了头冲下脚朝上倒挂金钟的状态。当脑袋着地的一刹那,我的大脑中只闪过了一个念头:完了!
慢行的列车拖着被吓得魂不俯体的我在站台上颠簸着行进,我的半个身躯正随着列车的启动而逐渐往站台下滑去。我本能的用一只胳膊肘拼命跳跃着撑住下滑的身体,因为我知道一旦掉下站台,正在加速的列车肯定会把我卷入车轮之下轧作两段,那就必死无疑了。
也许是人都有一种求生的本能吧,我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的用另一只脚又猛蹬了一下车帮,我被挂住的这只脚才终于脱离了胶鞋的羁绊抽了出来,我又就势向外一滚才正式脱离了险境。就在列车加速的隆隆声中,我真切的听见了车箱里传出的骇叫。
好久,等我惊魂未定的爬起身来,一看四周已是一片漆黑。我沮丧的坐在麻袋包上,这才感觉到膝盖疼痛难忍。我划着了一根火柴,借着亮光看了一下,自己的裤子从膝盖处已经磨露了肉,血乎乎的不知伤得怎样了。好在有惊无险,命既然已经保住了,我就对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正在慌张的不知下步如何的时候,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依稀的也有星星点点的亮光,我仗胆喊了一声,还真听见了有人答应,我就奔他走去他也循声走来。等到了跟前一对话我才听出是我的知青同伴老武,原来他也是个和我一样没上去车的倒霉蛋。我这才愁云渐散,好了。这下起码今夜我不会孤单了。要不然这黑更半夜、穷乡僻壤的,让我一个人守着两麻袋地瓜在这过夜,我还的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我倆各卷了一棵旱烟点着后,我才想起问老武他怎么也会被甩下来的。原来,他是守在最远的那堆地瓜麻袋那里。等车进站后,看见大家伙都背着麻袋忙三火四的挤着上车,他也连忙背了一袋跟着向上挤。可当他再扛第二趟的时候,就预见到这趟已经晚了。肯定是挤不上去了,于是就干脆就守着剩下的一袋地瓜压根没动弹。由于他背着脸一直看着车头,所以我当时所经历的险境他根本就没看见。
等我和他说完我遇险的过程之后,也把他吓了个够呛。起身连忙跳下路基,划着火柴把我的那只已经裂帮的胶鞋找着,糊弄着先帮我穿上,又拿出他自己的手绢把我磕伤的膝盖给勒上了。
两个人加上三麻袋地瓜就这样被甩下了。我俩守了一会儿,觉着就这样死等这也不是办法呀,因为这已经是今晚的最后一趟车了,要等下趟车还得到天亮以后呢。总不能就这样在这里过夜吧?
我俩就开始商量着往下该怎么办,可老武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最后还是我出了个主意:还是先把它挪到公路边上,看能不能幸运的截一辆进城的机动车捎脚送过去吧。于是我俩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三麻袋地瓜弄到了距这里五十米远的公路边,可等了大半夜也没碰上一辆能停下的顺路车。最后无奈,只好找了一个住在公路边的人家,把麻袋暂且先寄存在他们家里,等明早再说吧。一切安排妥后,老武就搀着我一瘸一拐的回了知青点,等到家时已是后半夜了。
第二天清早,天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我和老武两人到小队请了一天事假,又回到公路旁的人家,冒着雨把三麻袋地瓜挪回了车站,重新坐上火车回了城。没想到刚一出站台,就看见我们知青点的三个女生带着一辆手推车,顶着小雨在出站口等着接我俩了。
原来,我和老武看着的三麻袋地瓜就是她们仨的。我俩的地瓜已经被她们大家帮忙送回了家。后来据她们讲,火车开后已经有人看见我从车门口掉了下去,就是不知道是死是活。她们听说后都害怕极了,到了下一站非要下车回程来找我们,后来通过铁路站区间的电话联系,听说我俩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知道了这个过程后,我心里的后怕也算减轻了不少,知青之间的友爱也使我的心里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同时还隐约的有点当过英雄的感觉。只是但愿以后别再干出这样的冒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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