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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考核完以后的几天里,我就没看到老温。一问别人,都说是老温这两天病了。我刚开始还乐颠颠的想:不是打靶打输了,犯心病了吧?但这种幸灾乐祸的念头刚有点露头,马上就被自己头脑中的一个严肃想法制止了: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况且,老温和我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一个集训上的小过节,干嘛非要耿耿于怀呢。这么一想,我心里也就释然了。
集训的下一个课目就是投弹,我们先是在公社中学的操场上练习投教练弹,看谁投得远、投得准。说句实话,我还就怕这投弹的课目,因为我是个天生的左撇子,看人家右手拿着教练手榴弹,单臂伸直向前一瞄,然后一个垫步冲出,随即来个漂亮的五步交叉,大臂一挥“嗖”的一下这手榴弹就能轻松的飞出个五六十米,让人看着真就眼馋。可等我一拿起这教练弹,也学着人家的样子使尽吃奶的力气跑上前一扔“嗵”的一下,也就甩出个三十多米,连我自己都觉得寒碜那也没法,既然来了就得豁出去练了。
于是,我没事就在裤袋里揣了一个教练弹,只要一有空就跑到操场扔它几下,自己寻思着哪怕投到能提高个四十来米的距离,“优秀”是没门了,能弄个“良好”也说得过去呀。可是连续投了两三天,效果看来还是并不理想,不但没比以前远多少,我的胳膊倒是肿得粗了许多。吃饭的时候手都端不住碗,筷子也老往地下掉,只好趴在桌上吃,把窝头都啃了个乱转,也把大家伙都笑得前仰后合,称我这是“猪拱槽”式的吃法。
后来,还是我那几个弟兄争气,投弹的水平在男女基干民兵之间,都能分别获得优秀和良好。这还多少的给我挣回了一点面子。
还有一天就该到投实弹考核的时候了,今天我终于看到老温来了。没看出他有过什么病的模样,只是看他的眼圈发青,倒象是几天没睡好觉的样子。他一见到我没说话低头就过去了,我当然也同样没搭理他。
今天就是投实弹考核的日子,早晨九点多钟,我们这些集训民兵就列队来到了投弹考核场——一个平缓的小山包下面。队列的前面已经有了一个挖好的掩体,掩体外边放着三箱打开箱盖的木柄手榴弹。
考核的程序是,先由教官拿出手榴弹,拧开后盖勾出拉环,然后将手榴弹交到站在掩体中待命的投弹人手里,将弹环套到投弹人的小指上就可以投了。投弹的方向是缓坡的上方,因为这种教练实弹的杀伤半径为6—9米,如果往上坡投,爆炸碎片向上迸射的夹角大,所以站在坡下就比较安全。
一切准备就序,实投开始了。从开始的几名投手的成绩来看,投远的距离也就是一般水平,都在四十多米左右。可能是因为挖的掩体比较窄小,跑动的距离短有些施展不开,所以投得都不太理想。只有“轰,轰”的爆炸声听得我们都有些感到心惊肉跳。
然而女民兵们投得就更有些别劲了,武装部长都知道她们胆子小,所以又特意嘱咐增加了两个安全员来保护她们的投弹安全。可即使这样一来还是闹出了笑话:有胆子特小的女民兵,都很怕手指带着弹环拽着,怕万一投不出去在手中响了那该多可怕?于是就把本来套在小指上的弹环又偷偷的褪了出来。结果一扔,手榴弹是投出去了,可是飞出去的实弹后边还都带着晃晃悠悠的弹环,那还能响吗?真把教官老温和安全员都弄得哭笑不得,没办法,只能重新捡回再投。
一个小时后,该轮到我投了。我接过了老温给我的手榴弹,小手指套上了弹环。临了就要往前投的时候,我由于紧张过度,握弹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老温看了看我一眼,眼睛却又看向了别处。可我分明听到他在小声说:“星星屯的,你就大胆的投吧,有我在你身后护着,保你没事。”他这一句话说得使我浑身一振,心里马上便踏实了许多。我回头感激得看了他一眼,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向前助跑两步,大臂一挥一松手,“嗖”的一下,手榴弹就翻着跟头飞了出去。
还行,挺顺手的。我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盯着它想看看我究竟一下能投得多远,还想看看它是怎么炸的。可这时我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人们的惊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一个重重的人体给压趴下了。紧接着“轰”的一声巨响,我就随即听见了弹片尖利的啸声和劈哩啪啦的掉在我们身上的声音。
等我懵懵懂懂的被人拽起身来的时候,才看清赶情是老温把我压在了他的身下。他松开了我,听着好象是自言自语的说:“胆子够大的呀,投完了干嘛不赶紧卧倒隐蔽?我是怎么教你们的?”我自知心里有愧,也就没敢吱声。因为以前他老对我牛哄哄的,我早就对他有很大的成见,所以凡是在他讲课的时候我都从来没认真听过,今天可算是严重违规了。
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见他的下巴上有一块豆粒大的伤口在流着血,就歉意的说:“老温,为了我这一下子,把你给弄负伤了。”他却笑了笑:“弹片崩破了点皮,没事的。”随即回头就喊上了:“下一个该到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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