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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寡妇
李寡妇夫家姓李,是李木匠的老婆。李木匠是串乡木匠,常年不着家。因为有手艺,李木匠家吃喝不愁,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人有旦夕祸福,一次意外,李木匠归了阴。他的老婆就成了李寡妇。
李寡妇生得油红四白。削肩,丰臀,细腰身。一双眼睛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很多情的样子。李木匠死了,李寡妇还要活,虽然困顿,她还要养活一双儿女。这时李寡妇还很年轻,正是光彩四射的年龄。她还得生活下去。
两年过去了,人们无意间似乎常常见到生产队里的队长悄没声儿地进出李寡妇家多了起来。从来对别人颐指气使的他,进出李寡妇的家倒像一个受人指使的下人。队里的保管大贵是李木匠三服上的侄子,起初有些愤愤。但考虑一是碍于同僚情面,不便翻脸,二是自己的婶母都顺从了,自己再出幺蛾子,有些狗拿耗子。于是也就听之任之,睁眼闭眼了。
队上的人有人眼中有气。但气归气,谁都知道队里干部的厉害。有话说:得罪队长没法儿活,得罪会计拿笔戳,得罪保管挨秤砣。如今队长和保管虎踞熊峙,这两人谁也惹不起。于是这事也就渐渐没人提了。
困难年月到了,全村多数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很多人家就揭不开锅了。全村人都饿得面黄肌瘦,低头耷拉角。得益于队长的照顾,李寡妇一家顺利地渡过了饥馑年月。这也引起许多人的嫉妒。但嫉妒这东西,时间长了也就淡漠了,遗忘了。
有和队长这一出事,李寡妇很在乎别人说三道四。队里分粮食,分瓜果,她都是最后去领。那怕最后领的都是孬粮食,歪瓜裂枣,她也不吭声。别人下地干活,顺手牵羊偷队里个青玉米、扒个鲜地瓜一类的事她从不沾边,这类事她也不让自己的孩子沾边。
这里是产棉区。棉花收获的季节,举目望去,地里白茫茫一片,全是棉花。在这时节,队里妇女的活儿就是摘棉花。摘棉花时,全队的妇女在前边摘棉花,妇女队长就跟在后边监督。监督的目的就是防止妇女们偷棉花。其实这种监督只是个形式,身为产棉区的人,上边一年只给每人一丈多布票,能干什么用?所以大家都指望每年摘棉花时偷一点,这实际上成了一种变相的补偿。妇女队长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的监督也只是虚张声势:注意了,我看见有人往怀里掖棉花了,请你自觉,我就不点你的名了。某某人,你该自觉啦,我又看见你掖了,别藏了,我都看见了…….。在这种情况下,妇女队长的眼光是从来也不往李寡妇身上看的,因为李寡妇从来就没有偷过。
收工回家了,妇女们都身材臃肿,拽晃拽晃地往家里走,只有李寡妇步态轻盈地走在一群臃肿的人中,更显得身材苗条,鹤立鸡群。
一身粗布褂裤的李寡妇,一眼看去和别人有些不一样。都是同样的老粗布,穿在她的身上就是好看。她的身上从来都是纤尘不染,利利索索。李寡妇家的孩子也都是头是头,脸是脸,她做的衣服穿在身上那么可体,那么熨帖。
李寡妇还是绣花好手。她绣得猫狗,能在布上蹦起来;她绣得小鸟儿,能在布上飞起来。一村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到她家描花样儿,替鞋样儿。
生活不都是风和日丽。一次,李寡妇的女儿小环儿和大贵家的闺女小玉玩跳房,玩着玩着小环儿就哭着跑回家来了。问她咋回事,她抽泣着说:她和小玉跳房,小玉输了赖皮,两人吵架,小玉就骂她不要脸,还骂她一家人不要脸。李寡妇用手抚摸着小环儿的头说:让她骂吧,咱不和她玩儿,你自己去玩儿吧。孩子走了,李寡妇轻轻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悄悄流下泪水。
还有,儿子小锁儿在村里小学读书,大贵的弟弟二贵是班主任。小锁儿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可班里评三好学生从来都没有小锁儿的份儿。小锁儿回家对娘哭过几次,面对孩子,李寡妇无言以对,她只能红着眼睛默默地搂紧孩子。
光阴如梭,时间过去了十几年。李寡妇的女儿小环儿已经出嫁,就嫁在临村郭屯。小锁儿还算争气,中学毕业后当兵,后来提了干,转业分到县里当了干部。
孩子们都已成家立业,李寡妇没有什么心事,她现在心情很好。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倒像四十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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