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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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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0 07:39: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1.2麻子
    麻子脸上的麻坑长到他的长脸上,平添了几分威严,再加上他不苟言笑,瘆人,一看就很反对革命。他是乡村中少见的大个子,腰挺得很直,不像别的村人,一到这个年纪腰都弯了。这使他挑着一对小粪桶,高高地悬在半空的样子看起来有点浮漂,一副不服改造的劲头。
    麻子不会干农活,队里安排他专门积肥。村里临着大路的公厕、各家各户的猪圈以及鸡窝都有他负责拾掇,所以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挑着粪担打扫厕所。麻子虽然没有钟表,但他每天都是六点准时挑着担子从家里出来,绝对不会错。他用的是一对小铁桶,桶擦得干净,外面看不到一点粪渍,连上面印着的“北京椿树五金厂”几个字都还是原来的白色。虽然麻子干的是全村最脏的活,但他的衣服却是全村最干净的。最奇怪的是他脚上的一双布鞋,鞋底总是雪白,好像总是刚穿上还没有下地一样。麻子这幅嫌脏拍臭的样子与他的反革命分子身份格格不入,很早以前村人曾认真地批斗过几次,可麻子死不悔改,村人无可奈何也就随他去了。后来每次公社或县上有干部来村里检查工作,李秀就会事前告诉他:“麻子,今儿有人下来!”麻子便会换上一套最旧最脏的衣服和一双最烂的鞋。村民们一看见麻子这身打扮,就知道今天不同寻常,气氛就有些紧张起来,那天的出勤率就会提高。
     我们知青户刚进村立户的时候,根据上级指示,“知识青年必须要彻底和贫下中农相结合,要跟他们三同--同吃同住同劳动”我们认为上级说得对。同劳动就不用说了,但是同住实在有太多的具体困难,就减为两同了。同吃是由村里安排户里知青分别到村民家里轮流吃饭,每户三天。一开始每户都轮,但不久就发现很多问题,你像老召和老收这些光棍汉,他们连自己的饭都弄不熟,还有那些家里有一大群小孩儿的,吃饭时候锅反碗打鸡飞狗跳,也就免了。他们就有意见,其实他们都很想让我们去吃,因为这样就可以得到队里从我们的安置费里拨付的钱和粮票,那样就能在进城的时候,到国营食堂里买白面膜。这个村子本来就不大,这样就没有几户可以安排了,同时也顾不上什么成分了,麻子虽然是反革命分子,但他老两口无儿无女,却成了派饭最多的一户。
     麻子家很干净。院子里没有鸡屎,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堂屋里有一张破方桌---当时别的农家可是没有的,擦得油漆都掉光了,还有一张吃饭的小桌,也是擦得木板都凹下去了。正堂上和所有的人家一样贴着毛主席像,不同的是毛主席像两侧贴一副他自己写的对联,对联也是毛主席诗词:“不管风吹浪打 胜似闲庭信步”。麻子字写得很好,我不懂书法,但就觉得看着舒服,提劲。大队里有什么活动,像写最新最高指示或者欢迎上级莅临检查指导之类 的标语,就非他莫属,那一天他就不用掏粪而照样记分。东墙上贴一张毛主席语录:“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成绩,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麻子见我在看这个语录,就说,毛主席这话说得好啊,人无论何时都要鼓勇,不能泄气。两军相遇,勇者胜……说到这儿,忽然打住,说:“洗手,准备吃饭吧!”麻子不愿谈自己的过去,几次我想打听他过去的事情,都被他或沉默,或言它,支吾过去了。
    麻子的老婆是广东梅县人,人都叫她老蛮子。娶一个外省的女人,这在农村里十分罕见,一般乡下娶亲都在方圆一二十里之内,所以他们就算不认识,只要扯一会儿,就能攀上亲戚。有一次我问她是怎么嫁过来的,她说“是哲岳在广东当兵---”,刚说到这里,看见麻子正拿眼瞪她,就跳过去说:“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啦!”
    老蛮子虽然已经来了二十年,但还是和本地女人很不一样。每顿饭都要千方百计弄两个菜,或是她自己晒的萝卜干,或是她自己在院子里种的豆角,让人一看就觉得她是在很认真地过着日子,而当地的村妇们对自己的日子也像对付生产队的活一样,能偷懒就偷懒,家里臭烘烘的。她给麻子做了很多鞋,而且每天都用粉笔把麻子的鞋底边上擦一擦,无怪麻子的鞋底总是那么白了。农村里买不来肥皂,麻子两口就用碱面洗衣。吃饭以前麻子总会招呼我们洗手,我都没有这习惯。后来我和户里的一个女知青一起送给他们一条肥皂和一块蜜蜂香皂,老蛮子喜欢得合不上嘴,把香皂放在鼻子底下闻了又闻,麻子威严地轻咳一声,老蛮子这才急忙敛容,向我们道谢。
     老蛮子把碗筷洗得很干净,擦得也很干燥。虽是粗瓷碗,但碗的式样规格都一致,更惊人的是他家居然还有几只盘子,这就使得同样的饭菜让人感觉高了一个档次。饭菜摆上桌,是三个菜,一个炒红萝卜,一个炒白萝卜,一个老蛮子自己渍的酸豆角。还有一个小柳筐,里面盛着老蛮子用仅有的一点白面加玉米面做的蒸南瓜饼,色香味仨字起码有一头。麻子就会客气地向我说“请,请!”而且总是请我在面南的位置坐下,他们夫妻才肯东西向对落座。他们的繁文缛节使我拘谨,因此吃饭的时候也放不开,只能小口慢嚼,其实碗里不过是红薯块,根本不用怎么嚼。但我却觉得这样的氛围里吃饭---这得叫用餐了,人就有了几分人的尊严。想起在李秀家吃饭时候,那饭碗像洗脸盆一样大,碗里装了像坟头一样的红薯糊涂,自己腌的辣椒和韭菜也堆在上边,连张放碗的桌子都没有,一顿饭吃下来,手脖累得酸疼。他家十来岁的小儿子,都是用一只手托着比他脑袋还大的饭碗,放肩上扛着,吃一口,很圆滑地翻转手腕,嚼的时候,就再翻过去,尽管一边吃一边疯跑,也从来都不会撒出来,我叹为观止。这还罢了,最让人尴尬的是,他家墙上贴着两面毛主席语录,东边是:“红薯是个好东西,又甜又有营养,我就很爱吃。”这让我在端着那一大碗红薯糊涂的时候,就无话可说。后来我们知情户自己立伙后,我每回去找他领粮食,他都要给我熟练的背诵这段语录,以给他不肯发放麦子,只发红薯干提供理论依据。西边是:“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瓜菜代。”这让我每顿饭前都不得不考虑现在是忙时还是闲时,以决定是否应该吃一个饼子。
    不久之后又接上级指示,说“知识青年必须学会独立生活,不能光靠贫下中农伺候”,我们认为上级说得也很对。就从供销社买一口黑锅,请能人狗妮儿用泥巴做了一个锅台,自己另立炉灶。从此因为不跟麻子一处干活,就很少见他了。
     后来发生一件事,让大家对麻子关注起来。那天早上他去厕所掏粪,看见有一只羊在厕所外面吃草。这只羊村里人都认识,是魏贵的小女儿线儿的。线儿和她姐姐针儿是出名的姊妹花。姊妹俩都白白净净的,家里父兄不让她们干重活,所以身材不像别的村姑那样粗壮,都苗条匀称。特别是姐姐,个子更高,更妩媚,这让我们几个男知情觉得魏湾虽然没山没水仍然是个好地方。两人都在大队宣传队,常到公社演出,因此全公社的人都认识她们。这只羊是妹妹养的。线儿养羊从来不用绳子栓,也从来不打骂它,还替羊抠眼屎,洗脸,给羊说话,那羊就和她寸步不离,比狗还黏人。所以麻子一看见这只羊,就知道线儿正在厕所里,他就先进了男厕所。
     麻子一进去,就看到有一个人正趴在隔墙上,墙上抽掉了一小块砖,他透过这个洞往那边偷看,一点没有察觉麻子进来。麻子见了大怒,大吼一声“畜生!”就抡起挑粪的扁担砸过去。扁担是竹竿劈成两半做的,又宽又薄,打在背上是不会伤人的,可是不料上边的铁钩子却打在那人头上,哗啦一声砸破了皮,血就出来了。那人惨叫一声转身就跑,麻子这才看清原来是国栋的儿子。麻子知道,自己惹祸了。
     村人都怀着不安,静静地等着,觉得会有事发生。麻子却一如既往,依然挑着粪桶早上六点准时出工,如同一阵风吹过毫无影响。唯有会计狗妮儿告诉大家,“放心,啥事都不会有。”
     事情果如狗妮儿所言,半个月过去,一切平静如常,只有事情的受害者成功地穿上军装,参军去了。我们就对书记的通晓大义颇怀敬意。
     不久以后,一天北风刮得天寒地冻,没有下地干活,忽然李秀敲起钟来。村民们都极不情愿地来到挂钟的大树底下,说这种天也不叫人歇歇么?可李秀宣布,所有人都到大队部去开会,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开始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次运动这么凶猛。全大队的五类分子当场被扣押在队部,由几个持枪的民兵看守着。全大队总共有十八个五类分子,其中地富有五个,那是从前他们自己花钱买的,其余反坏右都是历次运动积攒下的。看守他们,民兵不够,就让我们几个男知情也参加。我们的任务是白天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晚上两个人夹着一个分子睡觉。要求我们做到“三防”:防逃跑、防自杀、防报复。
      这次运动提出的口号是:家家户户翻箱倒柜,清查敌伪档案。凡敌伪,官在连长以上者都要严格审查,深挖隐藏在革命队伍中的敌特分子。
      麻子是重点中的重点。我这才知道麻子是黄埔军校长沙分校的毕业生,职务仅低于旅长。头两天,只是叫他站在地上弯着腰批斗,要他交待他潜伏下来有什么任务和活动,都有谁是同伙。但麻子始终坚持说自己是整师投诚过来的,还被编制成解放军,到广西解放后,裁军被遣散回来的。“我有起义证!”可是不管他这一套,继续斗。后来国栋书记严厉批评了民兵连长的温情主义,就把麻子吊在梁上了。麻子脸色苍白,汗从每个麻子坑里往外渗,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半个小时后我看麻子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皮也耷拉下来。我说快放下来,他昏过去了。有一个民兵嚷道,“不要放,拿凉水泼!”“泼你妈逼!”我们一个叫国治的知青骂道:“操你妈这么冷的天,你想要出人命啊!”国栋见状也骂他说:“日恁母!放下来。”这才把麻子放下来。国栋因为和国治的名字重字,平时和他称兄道弟,其实他是有点醋国治,因为他知道国治的哥是个团长,父亲是新结合上的市革委副主任。连县上的干部每次下来,都会特别问问国治的情况哩。后来国治果然连招呼都没有给他打一声就直接去西安当了兵了。
       运动形势越来越严峻,县里枪毙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据说是因为,开会批斗他爹,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上台又是打又是骂,这孩子护他爹,跑上台去狠推了老头一把,一下把老头推下台去,就没气了。
      麻子许是零零星星听到民兵们议论了。这天夜里我挨着他睡,半夜胳肢窝里痒痒,觉得有东西爬,伸手一摸,就摸到一个米粒大小肉腻腻的东西,我对着昏暗的灯光看,果然是虱子,就格嘣一声把它挤碎了,有一股血腥味飘荡在夜空。麻子听见了我的动静,轻轻捣我一下,在我耳边小声说:“托你一件事,如果我万一不测,你就告诉蛮子,教她回广东梅县去。虽说离家多年也没回过,但总还有些亲戚,比在这里无依无靠强啊。”接着叹一口气:“当年真不该把她带回来啊!”我问他你们为什么没有儿女?麻子沉默许久,自语道:“快死的人了,顾不得了!”说罢把他的手从被窝里伸过来,把我的手拉进他的被窝,搁在两腿中间,说:“摸摸”,我以为他要干什么,非常恼怒,要缩回来,麻子说不是你想的,摸一下就知道了。我摸一下,吃惊的发现细小的阴茎底下空无一物,我奇怪了,问他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娶媳妇?麻子说并不是天生的,“日本人!”麻子咬牙切齿的说。再问,他沉默,不再说话。
    房梁上吊着的两盏电灯因为电压不稳,忽闪忽闪,让人担心它马上会烧掉的样子。风在屋顶上呼啸,又从房檐下钻进来,吹得电灯不停地晃悠,灯光投射在墙上的影子晃得人头晕,感觉像身处一艘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颠簸的船里,随时都可能倾覆,坠入无底的深渊。
    但是这场运动不知为何,像它突然而起一样又戛然而止。忽然将所有的分子们都放回家了。好在我还没有把麻子的遗言捎给老蛮子,我想等麻子真的“不测”以后,再告诉她也不迟,不然老蛮子伤心欲绝,先寻了短见,岂不哀哉?所幸毛主席万岁,麻子回家大吉,生活又复归于平常了。
     每天早上六点,麻子依旧挑着他的粪桶,从容不迫地走在村道上。人们听到北京椿树五金厂的铁桶吱咛吱咛的响声,便知道外面平安无事,可以安心度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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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5-20 09:23:05 | 只看该作者
一个抗日老将士,
起义归来解散实,
从此村中受管制,
差点被整把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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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5-20 09:25:26 | 只看该作者
拜读老师佳作,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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