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龙行天下 于 2016-5-27 08:54 编辑
弄 宰
下关风
(三)
芒瓦是土司家奴集中居住的寨子，原本没有名字。为了镇住仙女塘的凶灵精怪，专门修建了一座奘房，后来人们就把寨子喊成芒瓦(佛寺的意思)。 芒瓦寨子的奘房不大，但极其精致，是德宏地区特有的傣汉式建筑。奘房的下半部分为干阑式结构，用36棵木桩支撑大殿，上半部分则是汉族建筑的典型式样，门窗粱柱和高高的飞檐翘角屋顶，装饰得金碧辉煌。 奘房的大殿供奉着佛祖菩萨，下边两间偏房，是大佛爷居住的地方。奘房不大，佛爷也只有得起一个，但却是最高级别的召崩，连土司见了，都要恭敬的称呼一声大佛爷！奘房门口立了一座红脸塑像，手握大刀，横眉瞪眼。大佛爷说那是关公圣君神像，三界伏魔大帝，利害得很，什么凶灵精怪它都镇拿得住。 为了镇住仙女塘的凶灵精怪，盖了奘房，奘房又成了寨子的名字，这些都好理解。但是龙林后边的那一片水洼子，为什么要叫着仙女塘，其中的缘由无人知晓。连大佛爷都说，他也是听老辈人的老辈人传下话来，以前的那一汪水塘子，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汪水塘子，并没有名字，也没有什么使人害怕的东西。据说南诏国统治这里的时候，有一年和大唐朝庭干仗，双方打得烟尘四起，血肉横飞。一支朝庭军队追赶土著夷人的逃兵，来到水塘子。饥渴的士兵看见澄清碧绿的水，纷纷上前痛饮。谁知不到一会，喝了塘水的士兵个个满面火红，手扼着脖子说不出话，挣扎一番倒地而亡。尸体横七竖八，叠了一层又一层。从此以后，水塘四周怨魂游荡，阴风惨惨，杂草丛生，人迹疏罕。 荒芜的水塘子，在人们的嘴里越传越恐怖。加上后来又发生过一些猪鸡狗牛，小人娃娃，在水塘子神秘失踪，进去到龙林里的人，不是死亡就是病倒的怪事情。水塘子以及龙林，渐渐成了芒瓦寨子的禁忌。但是人们却又把它传叫做仙女塘来加以掩饰，用一个美丽的名字，遮蔽内心的恐惧和边地的凶险。 仙女塘的恶名到处扩散，不但远近四方的摆夷山头崩龙(傣族景颇族德昂族的旧称)提起来心惊胆战，就连更远处的汉人，洋人都害怕。 这件事情是弄宰亲眼看见的，当时他就站在那个洋人的旁边。 那年在内地学堂读书的土司大少爷，休假的时候约了些同学来边地游玩，有汉人也有洋人。那个洋人，据说是远在天边一个叫美利坚大寨子的人，说话叽哩咕噜，鼻子又直又长，象支了一截树枝。大少爷和他的同学们路过潞江坝的时候，潞江坝的人夸说他们那里利害，“要过潞江坝，先把婆娘嫁！”他们路过芒市坝子的时候，芒市坝子的人又说他们这里更利害，“要到芒市走,先把棺材买到手！”同学们问大少爷，你那个地方有没有利害的？大少爷笑笑说，勐卯(现德宏州瑞丽市)小滴滴啰！利害的地方不有得多，只有一个仙女塘！小小的水洼子，小鸟飞不过，麂子窜不过，连鬼都不敢靠近边边上！ 仙女塘！ 同学们哈哈大笑，认为大少爷说的这些，以及潞江坝芒市坝什么的，都是吓唬外地人玩的。那么美丽的地方，哪有那么凶险。他们根本不相信大少爷的话。长鼻子洋人还拉着大少爷打赌，说他敢去试试，输赢一百块半开！后来听大少爷又吹说起仙女塘旁边的树林子如何如何，长鼻子想想，又加了五十块赌注。 那天大少爷和他的同学们来到芒瓦寨子，已经是下晚些的时候，十几个人骑马的坐轿子的，加上土司兵，在小路上拉开了一长串。 他们在奘房喝茶的时候，大佛爷听说了打赌的事情，便极力劝阻。长鼻子洋人看看大佛爷，又看看大少爷，脸上还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样子，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大佛爷叹口气，念了声佛，坐在一旁不言语了。 大少爷抬头看看天，西斜的霞光红红艳艳，把天地映照得亮亮堂堂。大少爷和他的同学们蜂拥出了奘房，来到后边的神树下，便再也不肯向前半步了。他把手里的一根棍子抡得呼呼响，叫弄宰领着长鼻子洋人朝前去。 弄宰害怕棍子害怕大少爷，更害怕龙林害怕仙女塘。弄宰心里紧缩，身子一阵一阵抖颤。他无助的回过头，在人群里寻找大佛爷的身影，大佛爷躲在奘房里面没有出来。大青树下只有大少爷和他的同学，他们的旁边站着蹲着看热闹的土司兵。 大青树荫浓密，笼罩出一大块深色的阴影，把树下的人遮掩得黑蒙蒙的。拴在奘房外边的牲口，不时喷出响鼻，扯起嘶嘶的鸣叫。 长鼻子洋人被沉寂凝滞的气氛搞得有些心神不宁，好象突然胆怯起来。他嘴里叽哩咕噜说着什么，挥了挥手，叫弄宰走前面。 弄宰又望了望大青树下的人群，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壮起胆子，慢慢吞吞朝前蠕动。长鼻子洋人在他的胸口上比划了两下，跟在弄宰身后边，战战兢兢的向树林子走过去。 傍晚一抹阳光，斜斜的披挂在龙林边缘，亮丽得晃眼眩目。摇曳的枝叶上，斑驳着散碎的恍惚光点。林子里面冷冷森森，幽暗深邃，偶尔有树枝轻轻晃动，显得影影绰绰，神秘莫测! 长鼻子洋人跟在弄宰身后，一步步挪动，慢慢融进龙林边上的树荫。 忽然，仿佛有一阵微微的风，从树林里轻轻吹出来。随着一丝凉意，高高的树枝，茂密的叶片背后，缓缓悠悠溢出些淡淡的烟雾。白色的烟雾，在红艳的夕照中透出薄薄的晶莹。青灰的烟雾，却浓郁得发黑。一丝丝一缕缕白色的灰黑的烟雾，忽而缠绕，忽而分离。晃晃荡荡，飘飘逸逸，穿梭游离在树杆枝叶之间。 从神树脚下绕过的长长小路，蜿蜒着伸进一个山丫口，通向高高的景颇山寨。丫口刮过来一阵阵呼呼的山风，把枝叶间越积越浓厚的烟雾吹散。那些烟雾散开，聚集。聚集，散开。一次又一次，显得十分顽固。 弄宰止住脚步，想起那天找牛时在龙林里见到的情景，不由得心惊肉跳，浑身剧烈颤抖不已。 长鼻子洋人好奇，掏出相机，抬起头，咔嚓咔嚓拍起来，还一步步凑近过去。 奘房外面拴着的马匹，突然一声接一声的嘶叫起来，惊起一群雀鸟，在空中盘旋。鸟群绕过神树，朝龙林飞过去，从树林边折身掠过，翅膀扑腾得枝叶间的烟雾四散。 长鼻子洋人还举着相机拍照，烟雾中的雀鸟，却雨点般的纷纷跌落下来，一只鸟重重砸在他的相机上。 一只小鸟落在弄宰面前，扑腾着翅膀使劲挣扎。它努力想站立起来，小小的身子却象坠着巨大的石块。瞪大的圆眼睛渗出血珠，翅膀在地上煽动一层浅浅的灰尘，脚杆蹬了一下，再蹬一下，便蜷缩僵硬不动了。 还有雀鸟在不停的掉下来，噼噼啪啪象被竹杆敲落的野酸枣。弄宰呆楞了一下，突然惊叫一声，拔腿便朝奘房跑去。 长鼻子洋人看着雨点一般纷纷掉落在地上的雀鸟，嚇得心惊胆颤，手脚无措，站在那里呆若木鸡！听到大少爷在远处惊慌的高喊，“Run!quickly！(跑！快点跑!)” 这才醒悟过来，拔褪狂奔，几步就超过了弄宰。 长鼻子洋人跌跌撞撞跑到大青树下，脸色寡白，额头上挂着大颗大颗的汗珠。他紧紧拽着大少爷，浑身发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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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6 11: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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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7 09: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