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6-6-24 18:03 编辑
乡下岁月,最令人快慰的,莫过于赶大集。 那时,每到赶集日,我发现钟声响过,出工的人流比平时少多咧,许多社员把自家所剩不多的一点黄豆、口粮,或喂养的禽畜用架子车拉到集上卖掉,变现还债或给老人买点食品、给娃们扯些花布。总之,集市是个好地方,没钱的可以物换物,有钱的可买到所需用品,因此,一年四季,热闹非凡,到了年关,赶集的人颇多,人头攒动,红红火火。 赶集对于穷乡僻壤的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愉悦的事。通常只有在逢集的日子里,社员才可以完成许多平日里无法完成的事情。于是每一个地方都会根据各自需求,同时参考周边村庄人数,田地农活季节与彼此之间的交通等诸多因素,制定出不同的赶集日期。或逢三、六,或赶四、八,或做一、九。逢集也有按大小之分,据说,单日为小集,赶的人少;双日为大集,赶的人多。不管赶什么样的日子,均按农历来计算。通常不同村庄之间的日子都不会重叠,这样的计算方式兼顾了社与社、村与村之间的关系与利益。 每逢大集,吃罢早饭,我只要伫立知青点门口,就不断会有路过的社员主动打招呼:“走啊!赶集去!”起初听到此话,我表情木讷,无动于衷,在我的脑际,对赶集朦朦胧胧,一无所知。倒是我隔壁的女知青早已涂脂抹粉,换好新衣,三三两两,结伴赶集。那会儿逢集多在公社周边,毕竟公社是管辖十多个大队的“首脑”机构,政治、经济和文化活动中心。我所在的村庄界于周陵公社与底张公社之间,也就是说,西到周陵公社,东到底张公社,两边距离差不多,顶多有五六里路,要说赶集嘛,机会多且方便。自打明白赶集是咋回事,赶集也成了人生乐事。我爱到东边的底张公社赶大集,出了村东,便是公路,走不多远,下一个大坡就到了集市,不知别人咋想,我基于三点考量:其一,赶个大集,图个热闹;其二,改善伙食,饱餐一顿;其三,当年底张公社坐落一个军用机场(现改建为咸阳国际机场),虽未坐过飞机,但能近距离观望飞机起落,舒心惬意。赶集的人们源源汇聚到路上,有挑担的、拉车的,亦有牵头猪、抱只鸡的,更多的则肩背褡裢或挎着篮筐奔走。大伙结伴说笑而行,不知不觉忘了负重赶路的辛苦,远远听见高音喇叭传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就意味集市近在眼前。 底张公社的集市处于省道丁字口,一街两行,多摆在不占道的土路上,两边墙根蹲满了紧裹棉衣的男女老少摊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物品匮乏年代,原生态的土特产就多一点,摆放着各种农副产品、蔬菜、禽、蛋、柿子、红枣等,延伸到尽头才是粮食交易点。旁边一块“撂天地”,大到骡、马、牛,小到猪、羊、兔牲畜交易地,我清楚的记得,宰杀的生猪肉,肥肉比瘦肉贵,每斤0·92元,食油稀缺,一寸厚的肥膘可提炼大油,滋润粗糙的日子。我逛集市,唯一心愿,是寻觅牛羊肉泡馍馆,一份泡馍,荤素搭配,一大老碗,才两毛五,可谓,花钱不多,吃个煎火(热火)。 知青们多见空手赶集,不为买卖,只图尽兴。我发现家禽牲畜交易点最为有趣,一窝尺长的猪仔,有黑有白,抱团取暖,个个被卖家用麻绳绑着腿,拴在一个插入地心的大钢钎上,惟恐仔猪四散逃离,两位老汉面对面圪蹴一起,烟袋锅在嘴边吞云吐雾、闪着火星,卖家用棉帽遮手,买家右手伸进去,只等片刻,沉默不语,卖家紧盯买家,买家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十分诧异,一经打问,原来双方在棉帽里,私下掐指头,在谈价呢!天知地知,秘而不宣,好一幅民俗风情图。 逛美咧,咥饱咧,也该返程咧。赶集是个开心事,我边走边唱,喘着粗气,迈上高大的陡坡,“呼啦啦”惊动了落在冬麦田啄食麦苗的灰斑鸠,振翅声和清越的鸣叫回荡空中,由近及远,将我的欢乐声也掳走。 乡下赶大集,至今回味,咂咂嘴,那枣泥甑糕,仍唇齿甜美;闭上眼,那粗犷浑厚的吆喝声,犹在耳畔响起;翕动鼻,那煎火的牛羊肉泡馍依然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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