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地里的青春-18

一船明月

坟地里的青春--18
洋马几天不见了，我们都以为他回家了。可是过了半个月，我收到一封他从兰州军区寄来的信：
老大：
对不起！ 我谁都没有说一声就走了。我现在在我哥这里，本来还想回去，我舍不得大家。可是我哥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那里并不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终归大家都会离开。现在已经有消息说内地的知青在城市可以安排就业的情况下，将要陆续安排回城就业，西安和兰州已经开始了，估计咱们那里不久就会有信。所以我就决定留在部队当兵，这也是我的理想。另外照顾包子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她胆小又傻，是个好姑娘，你要能把她照顾到被窝里也不错。永远想念你们。
替我向新建队所有的兄弟姐妹们问好。
我才明白从揍胡运来的那天，其实他就安排好了这样的结果，自己把一切都承担下来，不让我搅入其中，然后一走了之。
洋马的飘然而去，在新建队里激起了一阵涟漪，甚至在每个人心中投下或大或小的一片阴影。洋马是一个有勇武又有情义的好兄弟，给每个人可靠安全的感觉，他的离去，使大家、特别是我感到失落和惋惜。首先是我，我和他在一班读书，一个球场上打球，文革武斗中并肩作战，差不多可以说是生死之交了，可他现在竟不辞而别，去走他也许早已暗中选定的出路。走得这样决绝，这样胸有成竹，让我觉得我在他心中的位置其实与别人并无不同，只不过是他人生中一个过客。其次就是包子，向他送了那么多的秋波，献了那么多的温存，就差没有投怀送抱了，就算你眼高于顶看不上人家，可你走的时候连一声珍重都没有，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吧？包子知道洋马不辞而别以后，非常伤心，有好些天都不出门。之前晚饭后她经常和我们一起跑着瞎逛，看野电影。我不忍看着她这样下去，就主动约她出来在乡道上走走，散散心。我问她想洋马吗？她生气地说我为啥要想他？走的时候连一声招呼也不打，怕谁会拉住他尾巴么？我说给他写封信吧，她说不写！没意思。我说你不是对他很有意思么？包子说我对他有意思他对我没意思还有啥意思？以后不要再说他了。这件事更引起了大家内心的疑问：他说走就走，难道就不需要侯革大的推荐么？就不需要大队的批准盖章么？就不需要知青办履行户籍档案手续么？而这每一个环节，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万丈高墙，不可逾越的障碍。
但这件事并没有掀起更大的波澜，洋马的走，毕竟是偶然的，不能对这个五十多人的集体精神造成更大的冲击。很快一切又恢复如常。二百亩土地上仍然活跃着我们的身影，响起笑声歌声。可是不久发生的另一件事，却在我们白纸一样简单的心上，溅上一片再难洗涤的墨迹。那天知青办的老梁忽然亲自来到我们新建队，在老侯屋里关起门来说话，两人在屋里抽的烟从门缝里袅袅地飘出，就像机密正在泄漏，让人觉得这是一场事关我们前途和命运的谈话。半晌门开了，老梁被烟熏得面色通红，碰上刚从磨房里出来的盘根，笑容可掬的说，怎么样，还行吧？听说你表现的还是很好啊！别松劲，要再接再厉，有前途，世界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嘛！我们早已听惯了这种西北风一样无色无味的屁话，都没当回事。盘根似乎很受鼓舞，还代老侯把他送出很远，一路上和他亲切交谈，让人觉得昔日的光荣并没有因日久被上级忘记，而且刚才老梁和侯革大的谈话也许就和她有关。我从心里替她高兴，我希望她在我这儿得不到的，能在这里得到补偿。可是就在第二天，一个平时很不引人注意的、懒洋洋的女知青，却忽然接到一个戴帽指标--戴帽指标就是指定具体人名的指标，去到省内一所刚刚恢复办学的大学读书去了。
这件事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它让我们吃惊，也让我们明白，原来发动血肉和汗水作出的努力是毫无用处的，原来最先碰到跑道尽头那根横线的，不是拼尽全力的那一个。

龙行天下

洋马悄悄参了军，
包子于是挺伤心，
突然一女戴帽走，
自然刺激众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