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暑假,我和杨子湘有了亲密的交流。 放假前,我从毕业生登记表上得到了她的家庭地址,赣州市滨江路63号,因此中考后我便给她写了信,我在信中说,杨子湘同学:放暑假了,很想和你谈天说地,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与我通信?并写下了我的通讯地址,信末具名:一名男生。没有想到,仅仅过了三天,就收到了她的回信,她在信中说:收到你的来信,我很高兴,我一猜就是你。我昨天还在想,也许你会给我写信呢,没想到,美梦成真!她还在信中告诉我,过几天她要回老家一次,她的新通信地址是**县民主街3号,我们在信中交流了考试的情况,我们作文的思路竟然如出一辙,我们的数学都考得很满意,预测成绩不会低于95分,我的物理考得不好,她的化学没有发挥水平,但估计,上高中没有问题。 过了几天,我和外甥一起回老家吉安,我的外甥也在赣州读书,今年和我同时参加中考,我们决定不坐汽车,坐轮船顺大江东去,上船时,我发现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走近一看,我大喜过望,哈哈,原来是杨子湘。我问她:你也坐这趟船?她高兴的说,是啊,我和姑姑回老家,我信上不说了吗?原来她老家也在赣江旁。我说,太巧了,太好了。 我们坐的轮船是小火轮,载客很少,不到50人,设施也很差,没有舒适的编号座椅,船舱中散落十几条木板凳,噪声大,航速慢,虽然是顺流,但8月是枯水季节,从赣州到吉安,大概要12个小时以上。 上船后,她离开了姑姑,我离开了外甥,我俩很自然的坐在一起,我们开始了聊天,这是我一生中最愉快最深长最难忘的谈心。 我们谈到了我们的升学志愿,我的第一志愿是一中,一中历史久远,有深厚的文化积淀,省重点中学,师资雄厚,她的第一志愿是三中,三中虽然是解放后新建的,但教师队伍朝气蓬勃,校长领导有方,这几年后来居上,高考升学率和一中不相上下,去年也被评为省重点。更重要的是,学校离她家近,可以不要住校。我问她,万一你没有考上,怎么办?她说:在家自学,明年再考。你呢?我说:我如果没有考上,就给农垦部长写信,要求去北大荒垦荒。 我们谈到了我们的同学,我告诉她:考完后,黄朝东邀请我和龙继华去他家做客,他家是客家人,按照客家人的礼节盛情接待我们,一进屋就喝擂茶,中午时分吃正餐,还杀了鸡。临走时,还要吃点心,做的七层糕,我从来没吃过。 她说,那天他也邀请了我和马庆莲,马庆莲有事去不了,我一个女生,不好意思去。我问:你对黄朝东的影响如何?她说:为人还朴实吧。我说:很朴实,很能干,他没有打算读高中,想回乡后去当兵。她说:他是考不上的,上课最爱睡觉,有一次上地理课,老师把他从睡梦中叫醒,问他为什么地球仪是斜的,他急忙辩白,这不是我打坏的……但他比我们都成熟。我说:那当然,他比我们大3、4岁。我问:他是最早给你送照片的男生吧?她说,好像是吧。我说,我们男生都怕了给你送照片,如果不是你先送照片给我,我也不敢。她笑了:真的吗?我初一初二从来没有和男生讲过话。我笑了:真的吗?我记得初一有个女生说我左右分不清。我们都嘻嘻笑了。 我们谈到了我们的老师,我们的班主任刘老师,30多岁了,还未结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放在我们初三(二 )班,短短一年就把我们这个落后班级打造成全校的先进班级。刘老师教数学,使我们的成绩大大提高,尤其是我,初二时,我很少及格,初三时,我参加数学竞赛并且拿到第三名。教我们语文的廖老师,有点驼背,其貌不扬,但他的诗文书画,好不了得,他对我们二人都关爱有加。廖老师是校报编辑,经常督促我写点文章交他发表,我成为校报上最著名的一个学生作者,杨子湘家与廖老师家住同一条街,时有来往,廖老师每次都会找些好书好文章给她看。 我们谈到了各自的家庭,我父亲是个医术精湛,名声煊赫的老中医,可惜1958年已去世,关于他妙手回春的民间传说至今还在家乡广泛流传。我有二个哥哥,我的大哥是军官、二哥在赣州地质学院教书,我是跟着我的二哥在赣州读书的。同我一起坐船的是我的外甥,叫欧阳法,他是我堂姐的儿子,虽然比我大2岁,还是会恭恭敬敬的叫我五舅。我问她:我们男同学都说,你家是赣州的大资本家,真的吗?她娓娓道来:我也是吉安人,我祖父16岁到赣州学做生意,后来从事钨沙买卖,慢慢的成为了赣州市一个较大的民族资本家,他56年就去世了,他很疼爱我,我爸爸是黄埔军校第六期毕业生,与罗瑞卿大将是同学,原来在湖南任程潜的少将参议,参与了湖南的和平解放,后来刘伯承元帅组建南京军事学院时,把我爸爸调去做教官,我爸爸、妈妈,最小的弟弟和妹妹而今生活在南京,我和大弟弟、大妹妹跟奶奶一起在赣州。我奶奶是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的,一直从事中学教育,早已退休在家照顾我们,她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她还神秘的跟我说,我出生时,爷爷给我算了命,说我命中缺水,所以我的名字中,既有杨子(扬子)江,又有湘江,我家住在滨江路,紧挨赣江边。我连说:矫枉过正,矫枉过正,会涨大水的。我们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当轮船经过万安造口时,我们想起了语文课本上学过的辛弃疾,他的《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就是在这里写的,我问她喜不喜欢辛弃疾的词?她说:喜欢,我喜欢宋词,尤其喜欢李清照。我说:我也喜欢李清照。于是,我吟诵了李清照的《西江月》: 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 她接上来: 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鷺。 话声刚落,汽笛声鸣叫,一群水鸟从河滩上飞起,太巧了,我们会心的哈哈大笑。 她问我,最爱读那个外国作家的作品?我说:俄国的契科夫,你呢?她说:美国的马克吐温,他们二人的作品,都很幽默。我们还谈起了莫泊桑的《羊脂球》马克吐温的《傻瓜威尔逊》,契科夫的《 第六病室》,德莱赛的《天才》,……我们共同看过的外国小说太多了,话题绵绵长长。 我们还谈起了各自的理想,我说,我想当一个作家,我要用我的笔,描绘伟大的时代,赞美亲爱的祖国,讴歌壮丽的青春。你的理想是什么呢?她说,原来我也想当作家,但自从读了居里夫人的传记之后,我就是想做一个科学家,去发现,去发明,去创造,我有的时候想当一个医生,用自己的精湛技术去解除病人的痛苦,有时又想像苏联的加加林一样,飞升太空,看看地球,做中国第一个女航天员。我说,那好,我希望我能成为第一个采访你的新闻记者。 轮船缓慢的航行,给了我们一个漫长的旅程,给了我和杨子湘一场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情投意合的交流,我们交谈的声音像小溪流水,悦耳动听,我们的话题丰富多彩,天马行空,从晨曦微露到月上西天,除了午饭时段稍停片刻,其他时间都在热烈的交流,奇怪的是,她的姑姑,我的外甥,都没来干扰我们,更奇怪的是,噪声这么大,我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却一点不感到疲倦,依然青春烂漫,光彩照人。 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啊,你们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