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儿名叫燕雪玲,父母姐姐亲昵的唤她雪儿,她的好朋友姗姗、小巧也亲切的呼她雪儿,后来所有的下乡知青都叫她雪儿,她是梅源公社美佳山林场的文艺委员。 美佳山林场位于赣南北部山区梅江源头,1965年9月由赣州市30多名应届高、初中毕业生组建,因此,林场的领导班子除了场长由公社选派本地干部担任外,场委会的其他成员,如林业队长、农业队长、生活委员、文艺委员等都是在知青中选举产生。下乡知青分别来自赣州市的两所中学,相互之间,开始并不熟悉了解,但雪儿当选文艺委员,却获得了30票,原因很简单,一是雪儿长得漂亮,瓜子脸,樱桃嘴,中等身材,体态苗条婀娜,说话如黄鹂鸣叫,婉转动听,用她同学谢天的话来说:“选她来教歌教舞,我们男生一晚上能出一台节目。”二是雪儿磊落大方,出发的那天,当客车快要离开赣州城时,有的同学眼眶红了,有的同学开始掉眼泪,车厢内一片凄凄惨惨戚戚的气氛,雪儿站起来说:“同学们,我们一起来唱个歌,‘我们年轻人——’预备唱。”顿时,车厢里响起了激昂嘹亮的歌声: 我们年轻人 有颗火热的心 革命时代当尖兵 哪里有困难 那里有我们 赤胆忠心为人民…… 歌声开了头,便一支接一支的唱下去,歌声消除了同学们的生疏隔阂,歌声使同学们感知了一个崭新的集体,大家的心逐渐融和到一起,伤感情绪为之一扫,车厢里开始有了欢快的交谈和笑声。 雪儿本来是不要下乡的,因为她要到年底才满十六岁,不属动员之列,她爸、妈都在赣州的一所大学里教书,生活条件优越,她又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子,十分得宠,可同她最要好的姗姗、小巧为了做红色接班人,都报名下乡,留她一个人在城里,怪孤单的,想找人说话也没伴,她瞒着父母,偷偷去学校报了名,等到父母发觉,意欲阻拦,却木已成舟,学校里敲锣打鼓,已把光荣下乡的大红喜报贴到她家门口了。 雪儿的父母面对报喜的师生,表面高兴,内心忧愁,他们对这个秀外慧中的乖乖女原寄托了很高的期望,雪儿在学校里不但各科成绩好,而且还有一定的艺术天赋,她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简谱、五线谱,电影中的舞蹈看过二三遍就能有模有样的全部跳下来,小小年纪就拿过市文艺汇演的一等奖,照此发展下去,将来考一个北京电影学院或中央戏剧学院料无大问题,可谁知道,由于爷爷是地主成分,竟影响到孙女儿连高中也上不了,阶级路线越搞越严厉了。雪儿的父亲晏教授想,尽管自己解放初期就加入了共产党,现在还是学院的中层领导,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家庭出身,不满16岁的娇柔女孩去农村能干什么呢?原打算让她在家自学完高中课程,也由于她自作主张而化为泡影。晏教授知道知青上山下乡,是中央安置城镇闲散劳力就业的新举措,可电台报纸却大肆鼓吹这是反修防修,培养革命接班人的光辉道路,公开场合当然不敢拉女儿上山下乡的后腿。 离开赣州那一天,很多人的父母到车站相送,长吁短叹,哭哭啼啼,与锣鼓喧天,鞭炮轰鸣很不协调,雪儿的爸妈没有来,但雪儿还是一脸灿烂的阳光,小巧问她:“你爸妈怎么不来送呢?”雪儿说:“我才不要他们来,来了又要掉眼泪,又不是生离死别。”姗姗说:“不知我们去的美佳山好不好,跟我们走你不后悔呀?”雪儿轻松的说:“不好就回来呗。”小巧说:“回来有这么容易?听说下了车以后还要走50里山路。”雪儿说:“走山路还不好?有我们城里看不到的好风景。” 果真,车到肖村后,前面就没有了公路,放眼一看,满目青山,连绵逶迤,白云深处散落着一些小小的村庄,既空旷又荒凉。梅源公社组织了当地一百多名小学生在村口敲锣打鼓放鞭炮欢迎他们,还派了几十个贫下中农帮助挑行李。大家兴奋的从车里跳出来,背着简单的书包,欢天喜地向美佳山走去,迫切的希望早点看到自己的新家。一个叫唐秋生的挑着行李的中年汉子劝告他们,不要走得这么急,跑得太快了没后劲。他的话刚落音,大家的脚步竟然都停下来了。 原来前面出现了一条大河,河上有一座又高又窄的桥,说河大,不是河水的流量大,是指它的河面宽,足有一里路,这里的水土流失严重,满河床的黄沙中只有几道浅浅的水流,说桥高,确实高,桥面离水面至少有6、7米,说桥窄,桥面由三四根小木料拼合而成,宽不到二尺,只容一人通过,万一俩人在桥上相遇,只能小心翼翼的脸贴着脸擦肩而过。知青们站在桥边,看着挑行李的老表们踏着轻快的步伐,熟视无睹的在桥上如履平地,目瞪口呆,还是男生胆子大一些,他们紧随老表走上了从没走过的险途,男生上完女生上,没想到雪儿是女生中最勇敢的带头人,然而走到桥中间,她忍不住向桥下一望,天哪,这么高,顿时心慌意乱,不知道雪儿患有恐高症还是什么的,她吓得闭住了双眼,蹲下来再也不敢向前挪动半步了,后面的队伍全部停下来了,前面的男生不断给她鼓劲,加油,也毫无作用,谁也想不出好办法。正在这时,走在雪儿前面三四米的一个男生转身回来,他步履矫健的走到雪儿面前,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支长笛,小声而又温和的劝说她:“睁开眼睛,看着前面,抓住我的笛子。”雪儿乖乖的照办,抓住前面男生伸过来的竹笛,笛子虽小,握着舒心,还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望着前面男生阳刚的背影,她重新恢复了自信,紧紧抓住长笛,再不害怕掉下桥了。 事后,雪儿向人打听,才知道向她伸来援手的是一中的高中毕业生丁大江。 丁大江是一中品学兼优的高才生,校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学习成绩位于全校前三名,高考也考得很不错,岂知还是名落孙山,丁大江估计父亲的右派分子身份也许会使自己上不了重点大学,学不了热门专业,他早已做好了这样的思想准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连一个最差大学的冷门专业都上不了,不是重在政治表现吗?大江在学校连续三年是三好学生,班上学习毛著中心小组的组长。因而他接到落榜通知书后,苦恼消沉了整整半个月,他的父母也陪着他难过了半个月,他的父亲——原市人民医院的院长,反右后该院的内科主治医生丁石松一方面为自己过去的政治幼稚悔恨不已,另一方面不断的开导劝慰大江,大江看着自己亲爱的父亲白发猛然增多,心中内疚不已。他的同班同学彭羽、曾远飞不是共青团员却早已爽快的报名下乡,又使他有点羞愧,在学校毕业前夕召开的一颗红心,两种打算动员会上,他被班主任指定代表班上的团员发言:“以最好的成绩来迎接祖国的挑选,如果不能升学,哪里需要那里去,哪里艰苦那安家。”而今才过二个月,“如果”成了现实,誓言犹在耳旁,怎么能言行不一,自欺欺人呢?他很快的从委靡中振作起来,他想起了侯隽、董加耕,天津姑娘侯隽不顾家人朋友的反对,高中毕业后告别了大城市的优裕生活,立志去农村脱胎换骨,插队落户,江苏盐城品学皆优的董加耕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学生活,斩断和漂亮女友的初恋,铁心扎根艰苦的苏北,他俩已成了知识青年学习的楷模,此时此刻,也成了丁大江的指路人,想到这里,他耳边又响起了毛主席的教导:“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心中透进了灿烂阳光,既然党要再一次考验自己,那就到农村去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象海燕一样,勇敢的去迎接暴风雨吧。他跟父亲说:“爸,我去报名下乡。”丁石松见儿子能从阴影中走出来,高兴的忙说好,嘱咐他要带好高中课本,农闲时要多看书,别浪费了光阴,听说知青在农村锻炼二年以后,还是可以报考大学的,于是又从书柜里找了几本印刷精美的医学书籍,要他平时多翻翻,所以丁大江下乡并不孤单,有众多的精英俊杰陪同他开始新生活,他们当中,不但有马克思、普希金、爱因斯坦,还有英国皇家医学院的博士、中国医科大学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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