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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我第一次回知青的故居东山峰(一)
----东山峰人 (激情岁月代发)
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羞于谈知青的事了。每当别人问起东山峰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多半是尴尬和沉默,久而久之就灵魂崩溃了。别人说我是谦卑,其实,谦卑是一种经过掩饰后出现的品格。它含有讨巧和无奈的意味。它是压制个性健康发展的隐形杀手。在现代生活中,由于错综复杂的人际交往和形形色色的利益之争,谦卑有时还成了保护自己的一种有效方式。为此,我不得不挤进一段不属于我自己的历史里去做了一回知青的‘勾当’,而且在那里用自己稚嫩柔弱的生命洗涤着家庭出身的原罪感,努力救赎着被成分‘玷污’的灵魂。那并非是为了逃避,也绝非为了掩饰面对现实生活的怯懦和无能为力。的的确确是当时已经找不到自己存在的价值,只能躲进时代的潮流中,寄生于‘广阔的天地’里成为往事的留守儿。那一段诡秘的岁月就像我不可言讳的情感一样,成为了我想保护起来的隐私。我大概只会在几个知己面前才会对它高谈阔论吧,在那个特定时间和空间里,青春之梦里醒过来的全部是带着朦胧的幻灭,我茫然地不解这人生的谜局,曾经赋与人们创造社会的青红,怎么在无形中就被摈弃了。为什么在生活中,我不愿意谈论知青的事呢?我害怕谈论它,害怕我真诚地说出东山峰的那一刹那,换来的不是羡慕和祝福,而是轻蔑和嘲笑。就像当时急于回城盼望找到工作后又被无情下岗的那种尴尬的命运组合。也许,他们嘲笑的不是我的思想,而是我的实力。更可怕的是,当我羞于谈论知青过去的时候,不就是因为我底气不足,而是我的实力是否能配上我的思想?要么放弃思想,要么提升实力,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很多人选择的是后者,哪怕思想遥不可及,也要一步步去接近它。而今我已是六十多岁的退休知青了,知道自己的混得‘落魄不偶,难以为颜’。即没有从官位上带着‘长’字号的荣耀的回归小区,也没有从商海中掘一把财富‘躲进小楼成一体’,至今靠领取一份微薄的退休工资聊以自慰,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缝隙中,跟随波逐流的人生艰难抗衡,过得都如此清平,时常还得遵循许多小市民的世俗生活法则,如同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卑微之人,但心里却常装着‘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胸怀。今天这种思想的怪异显示,是否不正常?但它确实是我生活的写真。究其因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时代道德绑架的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一直都在承担着为那个时代为自己的青春所负有的责任和义务。因为,粘连在过去时代上的人,只能把自己的生活与一种思想之间画上等号。所以我最后才会对待这怪异显示毫不谦卑地奋勇书写出来。
我从16岁下放到19岁招工回长沙,青春在东山峰农场整整驻足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我经历了各种磨难,参与了东山峰农场的一切基础建设,推动了东山峰农场的巨大变化,也被这变化所改变,将生命中最初黄金的几年化作了农场发展所最需要的土壤。对那里被称为我故居的地方,感情是难以割断的,而且会越来越萦绕在意识的深处,形成不断的梦境。故居影影绰绰的群山像是一个睡意未醒的仙女,披着蝉翼般的薄纱,脉脉含情,凝眸不语;山间的青翠孕育队部的那湾泉水井依然还在流淌;晨曦悄无声息的晓雾,拉不开,扯不碎,一切景物都迷迷茫茫,似真似假;故居到处都是茅草,山坡上野鸡咕鸣一展翅非常漂亮,特别是那一望无垠的茅草坡,夏末秋初时节,满坡的茅草花就开了。茅草花开的时候,漫山遍野摇曳着眩目的白絮,风儿拂过,飞絮飘逸,轻盈如雪片舞动。春天绿茵遍野,冬天衰草连天,惟有秋季才具有这般诗意的灵动,但那都是你青春舞动的精灵;山下那茂密的森林里,不论向哪边张望,都望不进森林多深的距离。树木交错断裂,树藤条相互缠绕,山与山交错蔓延,百鸟争鸣,野猪嚎叫,只有你穿行在森林中背柴、挑担的喘息之声。但森林是静美的,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自然生态,让原始、自然和青涩呈现出生命伟大的力量。更让我怀念的是队上职工和当地放牛的老农‘蒯大伯’以及他们众多的子女,还有队部汪汪叫个不停的几只小狗,还有茅屋顶上那种炊烟和食堂里做饭的人,特别是那挂在食堂屋檐下用来敲钟催促出工的那快半載铁犁片却还能成为我梦中带泪的回想。时间没有抹去它的痕迹,但细节在年龄段口中愈加清晰:我不想让故居的概念渐渐成为黄昏里鸣虫的哀鸣和雨夜里的倚窗相思。
七月的盛夏,号称火炉的长沙有种被太阳炙烤的味道,整个城市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热得喘不过气来,弥漫在下放过东山峰的朋友圈里有种“返回知青故居”看看的浓浓情意,更有种年老择回故居辟暑、休闲、回味的思绪。既言返回故居,不但有地域差别,年龄差别,也有身份差别,性别差别,角度不同,观察、感悟与思考自然也有差异。在漫长的平凡之路上,目光所及的并非全部都是坦途,我只能换一种打开方式和自己的内心聊聊天。如果在我有生之年里再不到那儿去看看,还是保持沉默,那么,你的思想情感中总会有些残缺。这也正如网络所言;‘活着就是胜利,挣钱只是游戏,健康才是目的,快乐更是真谛!百年之后,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再美丽的语言也无法跟你沟通,因为我们要沉睡,睡很久,很久……’再不去,世界仿佛也会无声了。为此,我想在那里读山、读雾,读一季茅草坡上的枯荣、读知青的岁月、读故居的今夕,那一定将会酣畅淋漓,全身通透,眼前也会有色彩的跳跃,感官都会全面开启,甚至还会有青春时的情犊初开、兴风作乱态。
离开东山峰农场已经四十二年了,掐指一算,我也六十一岁了,现在腿多有些不便利,腰和颈椎也老是犯疼,趁着有生之年还能爬得动,思维尚存些敏捷,抓住夏季休闲的气候,返回一趟知青的故居---东山峰农场去寻找那一份失落的情感,寻找一份心灵的休闲!早几天,我与八个同学一起签署了一份开车自驾游的‘免责协议’,因为都是花甲之年的人了,许多事情难易预料,大家又是自愿参加,深思熟虑,避免纠纷总是成年人应该考虑到的事。组织形式上仍然采取AA制,行程安排是;首先到常德拜访东山峰知青和农场领导雷光英大哥,二是在场部住宿、队上参观,三是游览泥市、南北古镇,四是随自驾游形式再做选择。我们期盼相聚,期盼重逢在东山峰知青的故居里的那一刻,看一看那一路陌生而熟悉的东山峰青春之旅。
七月三十日,伴随着缕缕故居之情我们开始了为期十天的东山峰知青自驾游活动。上午九点,两部车八个人在临近高速的加油站集合,稍许交代出行事宜,办完AA制手续加满油驶向了长常高速。一路上,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车上只有同学们交谈的喃喃细语,我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眼帘穿过车窗外的风景,感觉车窗外无物长驻,只有风景永远新鲜。其实,窗外惊过什么风景,这并不重要。喜欢的是那种流动的感觉,景物是流动的,思绪也是流动的,两者融为一片,仿佛置身于流畅的梦境。当你望着窗外惊过的景物时,我心灵的窗户也洞开了。许多似乎早已遗忘的往事,得而复失的感受,无暇顾及的思想,这时都不召自来。如同窗外的景物一样在心灵的窗户前惊过。中午11点车驶进常德市金悦大酒店,这是我要好的朋友雷光英大哥尽地主之宜为我们几十年未曾见面的原东山峰农场二分场三队的部分知青特意接风洗尘,一下车雷哥和他儿子即侄儿早已在门口等候迎接,一句‘好久不见你们了,有的样子变化不大’的话语,立刻驱散了我们坐车的疲惫,时间凝固在握手、问候、寒暄里,虽然大家脸上不见悲喜,心底却早已百转千回。偶尔心里沸腾的一些情绪和记忆都在此刻提醒我们留在东山峰的美好青春已经悄然逝去。一回忆便是散落一地的思念和悲伤。瞅着眼前搭载着每个人生理上的巨大变化,似漫阅了无尽无止的岁月沧桑。雷光英大哥比我年长6岁,他的前额顶上的头发已掉光了许多,一件白色短袖衬衫紧扣,浅灰色的休闲长裤衬托出中年匀称的身材,他没有中年发胖的肚腩,装束十分得体,更显示出为人谦和和儒雅的内涵。唯有前额呈现脱发的光亮没有掩饰住岁月对他的侵扰,几十年未改的乡音中依然透着他热情和睿智。几番交谈下来,得知他有四个子女而且还是两个双胞胎,惊诧之余,感叹他不知道是怎样煎熬带着四个儿女走过的生活、又是怎样捱过日夜不能寐的岁月。想起我们现在连养一个小孩都十分吃力,更别说要养四个小孩但他却做到了。并且四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家庭和睦幸福、日子过得很滋润。这一点,洋溢在他脸上的笑靥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们。我想,这应该是他熬过那些最艰难的日子再回过头来看的时候,给他每走一步授予的奖赏!他和我的祖籍都是澧县人,他是60年代末的高中生,只是因为出生问题被迫辍学,他性格温和,为人正直,有能力,比我懂得许多事理,相同的命运和老乡关系使我们成了最要好的好朋友,不久他调到北山队,后来听说他当了农场领导而且混到了处长级别,再后来他又调到常德农科所,多年来未曾谋面只是偶尔电话微信联系,但彼此间还是经常相互挂念和关注。今日我们在常德相见,或许,这些五零后还算不得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年人,但是,张张被命运作弄的面容已变成肌肉松弛、臃肿,有的开始牙龈萎缩、牙齿脱落,满脸七横八岔的沟坎却非常的醒目;颧骨在塌陷的脸上像退潮后的礁石那样突出来,特别是每个人头顶上的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脸上条条皱文,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山上那种扑哧扑哧的红脸蛋和青涩全然没有了印痕。知青从农场走出之后,那些泪水蜿蜒的日子侵袭而来。而现在才发觉,我们因年少变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一切都如此薄凉。有些感受,只有凭着记忆慢慢寻找最初的味道,回忆很拥挤,却不见过路人。是你苍白了我的等待,讽刺了我的执着。也许我们都曾在东山峰农场勇敢而坚毅,只是,在与时间老人的对峙中,我们从来都不是赢家。还好我们都老得同步。
离吃饭的时间还早,见此状况,雷哥说常德有一著名景点‘十里诗墙’离酒店不远,不如现在去看看;走下护堤,只见湖水盈盈,垂柳翠绿,诗墙公园沿河而建,全长3000米,写的诗有1267首。诗墙荟萃了中国当代名家诗词、书法、美术精品镌刻于一墙,被称为世界最长的诗、书、画、刻艺术墙,获“吉尼斯之最”。徜徉在诗墙旁,常德丰富的荆楚文化和湘湖文化气息扑面而来。诗墙一览而过。同学阎乐克又带我们又来到当年下放上岸的船渡码头,现在全然不见了踪影,看到船渡码头的遗迹,抚今追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思绪依然在此地回荡。返回酒店,丰盛的菜肴已摆完满桌,我们深深地感受了雷哥的热情和豪爽,澎湃在东山峰农场的职工情、知青情在酒桌上发挥的淋漓尽致。回首东山峰农场知青的风风雨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悲伤,想隐藏却只会欲盖弥彰。目标是‘广阔的天地’,但留给世界的只能是知青历史的背影。尽管山峰的岁月不曾给我一次回眸,但我却始终在对它微笑。如今的我们都已为人父,为人母,甚至为人祖。今日在常德我们与雷哥又欢聚一堂。有语云:无酒,何以逢知己;无酒,何以诉离情;无酒,何以壮行色。此刻,硕大的圆桌上充斥着东山峰上的回忆和每个人自己诉说的故事、响彻着酒杯的碰撞及尽情的欢笑声。我们举起杯,为雷哥的一片盛情;为了我们的相聚;为了我们的友谊;为失去的青春韶华;为了我们晚年生活更幸福;为能在长沙与雷哥相见干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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