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视儿童的启蒙教育是我国古代社会的优良传统,尤其是进入科举时代以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哪一种类型的家庭,尽管贫富有千差万别,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在孩子身上舍得下功夫,花本钱,想方设法让孩子学点知识,通过走科举这条道路,逐步实现功成名就、光宗耀祖的美好愿望。读书及第做官,不仅是孩子们的理想和追求,而且也是一家一户的热切企盼。望子成龙的心理是传统农耕家庭生活中最重要的精神境界。
据说,在我国的江南地区,曾流传着一种古老的“抓周”风俗:新生儿出生满一岁之日,都要搞一个仪式,就是把十二种有代表性的物品,诸如书卷、印章、毛笔、墨块、算盘、钱币、猪肉、尺子之类的东西放在一个竹筛子里,让小儿坐在中间自由地抓取,以卜其未来的前程。如果抓了书卷,将来就能成为读书人;如果抓了印章,将来就能做官;如果抓了笔墨,将来就会擅长书画;如果抓了算盘,将来就适合做生意……一般地说,大人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抓取书卷、印章之类,以为这才是大富大贵的征兆。
说起来,这显然带有明显的封建迷信的色彩,但它可以反映出一些人普遍存在的“耕读传家”的美好愿望。贫者因读书而富有,富者因读书而尊贵,是绝大多数人家的共识。重视蒙学教育在我国的封建社会是有其历史渊源的。早在科举制度建立之前,我国的私学教育就相当的发达。汉代时大致分为低、中、高三个层次,即以“书馆”为主要形式的蒙学教育、以“乡塾”为形式的经书学习和以“精舍”为主要形式的专经教育。蒙学教育阶段学习的主要内容是识字、习字、兼习算术,采取坐馆施教或聘师家教的方式进行。
从汉代开始,蒙学教育就有了固定的教材,如《仓颉篇》、《凡将篇》、《元尚篇》、《急就篇》等。从现存的《急就篇》看,内容分姓氏、衣着、饮食、器具、音乐、生理、飞禽、走兽、医药等,融常识于识字之中,不但容易记忆,而且妙趣横生。王充在《论衡•自纪篇》就曾记载了幼时蒙教的情况。他说:“八岁出于书馆,书馆小童百人以上,皆以过失袒谪,或以书丑得鞭,充书日进,又无过失。”由此可见,在那个时候,学童有过失,或书写不端,教师是要指谪或惩处的。
到了明清时期,私学教育更为普遍和规范,社学和书塾在好多地区都建立起来。所谓的“社学”就是由乡里延聘师儒教习子弟;所谓有“书塾”则是由塾师自设、富户人家设立或一乡一族以公产开设的义塾,也就是最小规模的学堂。
社学书塾学习的内容,以《百家姓》、《千字文》为首,在此基础上学习经、史、律、算之学。而尤以儒家经典“四书五经”、史传、文集为重。此外,朝廷为了巩固其专制统治,还令学童熟读《御制大诰》和律令。洪武二十年(1387)朱元璋“令天下府州县民,每里置塾,塾置师,取生徒教诵《御制大诰》,欲其自幼知所循守。”(见《明太祖实录》卷二一四)
书塾中的日常课程无非是每日读书、背书、习字。先生每半月或一月定期考试检查一次,有的还辅以计分之法。刘宗周《刘子全书•小学约》载:
一、诸生清晨到齐,将昨日书读五遍即背,要极熟。再理近边带书三首,熟背。背毕,将本日所授书分作两节读二三十遍,才放早饭。
一、看书毕,仿临法贴一幅送呈先生,较其美恶以行赏罚。
一、每日将晚讲忠孝勤学故事二条,令其熟记,空闲时常问之。
一、朔望日理半月前功课,考试等第以行赏罚。
一、诸生勤学好问、有进益、守规矩者,给赏票一纸,遇该责时除免一次。功课勤怠亦当赏罚行之。
一、诸生勤学好问、有进益、守规矩者,记录在簿一分,积至十分,关白东家,给纸笔犒赏。
清代的蒙学教育与明代略有不同。刘禺生的《世载堂杂忆》中“清代之科举”一章中说得较为详细:“旧时教儿童,注意发蒙。儿童五六岁以上,家中延师,具衣冠酒食,封红包贽敬,列硃笔,请先生点破童蒙。先生即以硃笔点读‘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四书论语首句;先生读,学生随读,读毕,全家谢先生,是为读书儿童一生发轫之始。案中国社会最重蒙师,尤重发蒙之师,此种风气,宋代最甚,考宋人轶事,某门下中书还乡,必具衣冠拜于启蒙师床下。”
还有的地方在开学礼那天,学童要穿上新衣裳,把笔、墨、纸、砚排列先祖位前,然后敬神祭祖,保佑日后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将《三字经》、《千字文》、《幼学诗》三册启蒙书,用红色丝巾包好,绑在腹前口袋里放一根葱,带个算盘,说这样读书就会“聪明”。拜祭后,抱着包好的纸笔和印有“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四”的字格簿奔赴学堂。先生头戴卜帽,穿长衫马褂。点燃香烛,带学童到孔夫子的神位前,叫学童在像前对着圣人三拜,再向先生行拜师之礼。这时候家长给先生送上笔和礼品,请先生“启蒙”。老师把着学童的手写下学童的名字,就算是“开笔”了。
在蒙学教育中,产生许多蒙学读物引导儿童走读书及第做官的道路,用功名引诱儿童发愤读书。在这一方面,流传最广的就是《神童诗》。好多诗句言简意赅、寓意深刻,极富鼓惑力。如: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少小须勤学,文章可立身,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学乃身之宝,儒为席上珍,
君看为宰相,必用读书人。
年少初登第,皇都得意回,
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
除了《神童诗》以外,在其他的一些蒙学读物中,也有以科举入仕来激励儿童勤奋读书的。如《三字经》中说:“窦燕山,有遗方,教五子,名俱扬;若梁灏,八十二,对大廷,魁多士。”《增广贤文》中说:
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对偶、排比,是科考中各种文体都须要的基本功,因此在科举时代,读书人从小就得接受这方面的训练。如有一本《三言巧对》,作者的署名是状元阁主人,书中有许多构思绝妙的巧对。如“五代史,六朝文”。“鸡冠花,凤尾竹。”还有“天对地,地对天,天地对山川。清风对皓月,暮雨对朝烟。北斗七星三四点,南山万寿十千年,一统对万年。”
康熙年间车万育的《声律启蒙》也是这类著作。如“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两岸晓烟杨柳绿,一园春雨杏花红。两鬓风霜途次早行之客,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如果在儿童时代就能熟练地掌握对偶排比的技巧,日后在科场上才能纵横捭阖,得心应手,取得成功。
清代张行简撰写的《塾课发蒙•文式五则》中,有一篇文章是专门教儿童如何掌握撰写八股文技巧的。以如何破题为例,看他是怎样教儿童学作八股文的。他说:“破题者,破说题中之字与意也。题整而分析言之,如整物而使之破,故谓之破题。其式不过两句而止,其法不可连上,不可犯下。语带上文,谓之连上;语侵下文,谓之犯下。不可漏题,不可骂题。题意未经破全,谓之漏题;题字整句写出,谓之骂题。破题虽之两句,而两句中,有明破、暗破、顺破、倒破诸法。……然括而言之,要不出破题面、破题意两法。”
清代汪学使薇题福建使院句云:“尔无文字休言命,我有儿孙要读书。”窃深佩此言。如果不学无术、胸无点墨有什么资格抱怨什么的命运呢?自己有了子孙一定要让他好好读书。如今存世有不同版本的《课孙草》小册子,足见当初是怎么重视蒙学教育的。笔者收藏了两部大家的小书,是清末进士、著名火箭专家丁守存晚年写给自己幼子的。一部为《课幼草》,一部为《课蒙草》。作者在《课蒙草》的文前说了这样一段话,人们能够感受到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的殷殷舐犊之情。他说: 制义为大小试登进之阶,而启发童蒙苦无善本。前辈名家不少小题佳作,惟取径过高,非幼稚所能领会。坊间各种,又每失之拘俗浅率,腐烂油滑,将来即侥幸一芹,则展步康庄则须改弦易辙。
予年届古稀,幼子麟年,自去秋十一岁开笔,草草完幅课期,西席许君每命一题,予于课之,次日草成一篇授之,积久成帙,及门人以为有俾初学,固请付梓。因择四十篇小题、截题,各居其半,分为两卷,命堂侄翰年誊写清本,加以批评,凡前刻于“小题”及“课幼编”中者,均不复录,而文之较大者亦不录。
一般地说,一个儿童,从启蒙开始,到最后功成名就,需要经历一个循序渐进、渐入佳境的过程。特别出类拔萃者或者智力低下者姑且不计,就是普普通通的孩子在私塾这一段时间里,识字教育约一至两年;读书教育约二至五年;开讲开笔作文教育约五至八年;至于说最后能否考取秀才、举人、进士,因为个人的情况千差万别,期限自然就更不尽一致了。《七言杂字》中说:“用上十年好功夫,进个秀才不费难。”看来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经过十几年坚忍不拔的努力,到了十六七岁的年龄,就可以考取秀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