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的骚动,没能吵醒这四个人,他们都睡得很香、很甜、很沉。食堂为他们专门熬煮了一大铝锅的粳米绿豆粥,给他们庆功。 洪清一睁开眼,感觉时候不早了,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房间内已空无一人,马林不知何时出去了。他轻轻地叩了两下脑袋后的木壁,木板那边就是黎明,可没有丝毫的回应。也不知几点了,他想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他想着,既然醒了,就起来吧。这时黎明进来了,手上端着粥铝锅,锅盖反置,上面放着两副碗筷,旁边还有早菜和其他物品。 “醒了吗?”她亲切地问着,“起来吃粥吧”。 “好啊,你怎么这么早呢,真的睡醒了?” “我九点不到点儿起的,去村头代销店买回五只青皮彩蛋和半斤油枣,都是你的最爱。下去洗洗,上来吃,好吗?” “明,你太好了,为我想得太周到了,谢谢你。” “别说傻话了,这是应该的,是你让我爱上你的呀。去吧,快点。” 用过早餐,洪清抢着要去洗刷。黎明说:“别,午饭带下去得了,你歇会儿吧。” “那好,出去走走?”他试探地问。 “也不好,还是在屋里休息好,你可以再躺下,我靠你旁边说说话。” “不必了吧,那就坐着好了。”说着他挪来房中唯一的一条方凳,放在窗前,“你请坐,我站你边上。” 她一把拉过他来,摁下,一屁股坐在他腿上,“这不是很好吗。” “也行,你喜欢就好。”他深情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呢?” “不想说,就这样搂着你,很幸福,很满足。”他们互相搂着看着,终于深深地吻着。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低沉,好像就压在房顶上似的。他摇了摇似乎睡着的黎明,“起来看,现在的天,像不像深夜,差一点就伸手不见五指了。”说着就把她扶直了。 黎明睁开眼,恰好看见了东南方向的那一团彩球,“咿,今天的太阳怎么这样啊?” 他侧眼一看,“这不是太阳,”扶着她一起站了起来,俩人趴在窗台上仔细看着。只见那球真像一只篮球,外面淡淡的兰色,里面微微的黄白,中心还略带一点儿橙红,不紧不慢地向这边飘过来。时快时慢,时而还会上下跳跃,似乎有一只巨型的隐手在拍运着它。他俩都看呆了,她紧紧地拽着他手,没有任何的话语。他紧盯着它,心想再近一点就得考虑赶紧撤离了。正想着,这东西在他们窗前正前方半里许,突然指向正北,加快速度,朝着江边堤坝飞砸了过去。 冷冷的一道白光,超亮的一闪,“呱——啦——啦————”一声劈地撕天的巨响,把所有人都惊呆了,黎明一头钻进他的怀里,一个劲地哆嗦着,那个样子,真不亚于那次掉下山崖。 天地间突然亮堂起来,大黄蜂般的雨点夹着雹珠直窜而下,水面上击起了四五寸高的水柱。电闪雷鸣,万龙齐舞,驱赶着四处奔逃避雨的人们。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逃回住所,大多已成落汤鸡,哪怕披蓑戴笠者也不例外,大家都在惊魂不定地谈论着刚才的飘雷奇观。 一会儿外面好像有人议论雷电死人什么的,这时为避男生更衣,早就下楼的黎明跑回来说,刚才的雷打死了在堤坝上干活的母女俩,好多人围在那边看。大伙听说都跑去看了,又只剩下了明清二人。 “想去看吗?”洪清问她。 “有点害怕,你陪我。”说着她挽起他的胳膊。 “那当然,这还用说么。可是大庭广众的,怎么能这么大方呢?”他笑着说。 她松了手,紧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门,来到坝上。死者是三十二岁的母亲和十三岁的女儿,丈夫和公婆已经哭在了旁边。俩尸浑身上下乌黑,头发衣服一碰就破,全身皮肤布满着白色的网状花纹,身子内的筋骨都被打散了,尸体软得像一滩烂泥。 按习俗死在外面的人,不能进村,更不能进家门,在远离村头的路旁,生产大队为她们搭了个临时竹棚。包括洪清在内,胆子大的同学们帮忙,一人一肢地把她们拎抬至棚内搁着。公社治保干部和公安人员来了,八里外的娘家人来了,十里八乡爱凑热闹的人们也来了。 哭声,怜悯声,惋惜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岁长的老人们都说,此景此状,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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