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少出了饭店大门,就哭着搂抱在了一起,在双管四十瓦日光管路灯下,慢慢地走上大桥。他俩靠着最南端的栏杆,痛哭开来。想着即将的离别,什么话语都没了,只有紧紧的拥抱,和高一声哭,低一声泣,才是此时互倾衷肠的最完美方式。 夜晚的路人误会他俩的举动,好心过来相劝,“小青年,不要想不开,凡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千万别做出傻事啊。” “多谢关心,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暮秋夜凉,桥面更甚。新弦月已经西沉,洪清望着满天的繁星,带着泣声地在她耳根说:“时候不早啦,到家去说吧。” “那不惊扰你妈了呀。” “这么晚了,她肯定睡了。” 黎明看见远处洪家中厅瓦缝亮出的微弱灯光,“这可不一定,老年人一般都不太睡觉,特别像你妈这样的老女人。” “那也该回家了,身子冻坏了怎么成,过两天你还要远行千里之外,或许水土不服,身子不舒服了,怎么能扛得住呢。” 当他俩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他妈就披着衣服出了房门,“你们回来啦,临临怎么没回呀?”一眼看见俩人异常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妈”黎明一把抱住她又哭了起来,“我要和爸爸哥哥离开这里了,要和你们分别了。可我实在舍不得你们,舍不得离开小清哪。” “别哭别哭,慢慢说。”老人安慰着她,快速套好衣裤,打来一盆热水,“来来来,俩人都洗把脸,我去给你们烧碗面条。” 老人给他们各漛煮了三只糖水鸡蛋,黎明推辞了许久才勉强吃了一点,还是在老人说着烧鸡蛋请客人的,风俗习惯的笑话中才喝了一点点糖水。 “给客人漛鸡蛋,不管咸的甜的,一般都下三只,气量大的主妇会下五枚。但是绝对不能下错了,两枚是专门奉给‘赶猪牯’人吃的,独枚是布施给游道僧尼的。‘四’与‘死’同音,不吉利。如果是漛咸蛋加面条,在鸡蛋的上面再夹上面条。男客要满,女客要浅,也不能搞错了。万一碰上脾气暴戾的客人或者长辈,当场就把碗倒扣桌面,转身扬长愤然离去了。” 黎明盯着他半晌,“宁可做一辈子农民,我也不离开你。就让临哥一人跟随爸走,得了。” “这可不成,这么好的机会,千载难逢啊。我可不答应,看着你干农活的痛苦与艰辛,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难受吗?” “……” “又不是出国,还没有出省呢,只不过千儿八百的,没什么了不起,方便时可以互访呀。还有邮电局的朋友给了我十几张‘毛主席去安源’的邮票,来回通信都不盖戳,等于免费通邮啊。一人一半,天天写信,不也可以吗?” “……” 看着复而又止,止而又复,流泪哭泣的黎明,洪妈妈坐她对面,拉着她桌面上的双手,说:“明明,既然你突然哭喊了我一声‘妈’,那就听我说一句。我没有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想说,人是需要学会控制自己情感的,你应该听你爸的,跟他走吧。他是领导,站得高,看得远,他决定的事情一定有道理。很晚了,马上亮天了,我去躺一会。外面冷,你们进房去聊吧,别受凉啦。” 晨曦抹进了东窗,两眼惺红的二人仍然没有丝毫的睡意。俩人和衣斜靠在床上,黎明的上半个身子仰在他的胸前,右手抱着他腰,两眼呆呆的望着他,一刻也不离视线。他两手环抱心爱的黎明,与她四目相对,无语胜千言。 老人已经煮好稀稀的米粥,一盘炒鸡蛋,一大碗雪里红腌菜,还特别出门买回了北方人爱吃的刀切馒头,和南方油条。她推开儿子虚掩的房门,瞧一眼依偎一起的他俩,轻轻地说了声“早饭好了”。 知青户基本上没有备储粮的橱仓,都只一口一担米瓮。米吃完了,向生产队称领一担稻谷,在大队加工场机碾出米,米糠就地出卖给养猪户。时下已近七十年代,知青们已经没有机会去经历体会,水碓石臼碾谷成米的历史。迁户粮没有稻谷可粜,他只得再与他妈商量。可他家也只有俩人,存谷不多。她拿出几年来,出售生猪的奖售饲料票,每头五十斤一张,“家里只剩下三张,我再出去找找借两张就够了,饲料票可以顶替稻谷交粮。”说完她先把三张小小的票子塞到黎明手里。 早饭后洪清骑上临哥的自行车,带着黎明,跑上跑下地办理户粮迁证。不跑不知道,跑了方知晓,农村迁农村,无需粜粮。不到中午,所有手续办完,他们疲惫地回到家中,黎明把价值倍超城镇居民粮票的小票票交还给了老人。 草草地嚼了点中饭,他俩到知青点整理物品。需要带走的,洪清帮着包扎起来。不需要的,黎明交代给他。两趟车推,物品集中到了洪家待运。 黎明提议,“清,一块去我家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顺便在生活区公共浴室洗个澡。” “好啊,听你的,你做准备吧。” 晚饭后洪清拉着她手,“你说想上哪去玩?” “这两天够你累的,哪里都不想,好好在家,静静地陪你,多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那好,还是听你的。” 老人关心地说,“一夜没睡了,少说点话,早点休息吧。” “嗯。” 仨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关门就寝了。可三人都各想心事,谁都入不了梦乡。不久黎明冲入洪清住房,“真的睡着啦?” “哪能呐。”洪清一把坐起,套件外衣。 “不用穿衣了,我们一起睡吧。”黎明说着就过去,钻进了他的被窝。 “别,别,明明。我们还没有结婚啊,不能这样的呀。”说着,他欲抽身下床。 她一把抱住他腰,“我爱你,我要你,我要把所有的爱都献给你。我们就做两夜真正的夫妻,尽情床笫之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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