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曲江,再也不见清水幽沙、潺潺小溪,黎明终日在自闭忧郁中烦度着时光。除了把精力全部投放到学习中,整日行进在梯形的教学楼、图书馆、食堂、宿舍的四点之间,别无他处。每晚的睡眠时间被她压缩到五个小时,白天方便时补个半小时的午休。整个人沉默寡言了许多,笑容在她脸上无影无踪。除了紧张的课程学习备考,对医学知识的无限渴求,才能激起她大脑皮质中枢神经的兴奋,再也找不到能引起她兴奋的反射条件。 从传达室拿到洪清的来信,还没有拆开,她就兴奋地热泪盈眶,急急忙忙地跑回寝室,迫不及待地大片撕开信封,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阅读起来。那字字行行熟悉而优美的痕迹,充满着她爱的气息。轻轻地眯起双眼,那熟悉的笑脸即刻浮现眼前,温柔的拥抱,热烈的香吻随之而至。喔,她舍不得撑开眼皮,唯恐失去这美好的意境,呆呆地一直捧着信纸,纹丝不动。 “哎,黎明,什么信啊,看得这么入神?” 室友开门进来全然不知的她被怔醒,“噢,没什么。” 金伯伯如期转交给他黎明的回信: “清,我的爱清!您好! 终于盼到了你的来信,我高兴得没少落泪,当然是幸福的热泪。马上就要期中考试,就不多写了,放寒假可能会回来看你。 等着我! 天天想你爱你的明。” 看着字里行间充满爱意的书信,洪清百感交集,思绪万千。自习知识已经反复了几遍,可以说已经烂熟如泥,可是对洪清来说,大学的校门依然有影无踪。他突然想起一句经典台词,“你我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哇”。他不敢再往下想,难道这就是我们不同的命吗! 心爱的明有了美好的前程,这也是他的期盼与安慰。他尽力把思念压入心底,不写信干扰她的学习,每晚泪洗枕巾入睡,凌晨于美梦中笑醒。渐渐地乙醇之魔附上了他的身躯,每每借着酒精的麻醉,才能美美地进入梦乡,与他日思夜想的温柔之躯相拥相抱。 参加完曲江民兵加强团的野营拉练、实弹射击,和作为青年民兵代表在全区“紧跟形势誓师大会”上的发言后,洪清夜晚又打开他的宝贝,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电磁波中探寻答案。思索为什么让他发言的头儿们,会说有人不服“九大党章确定的接班人”,我们“要誓死保卫、紧跟形势”等等。可是听不出所以,只感觉某些重要的广播文章中,“四个伟大”似乎不提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也早已经厌倦了“三忠于”、“四无限”,大多自发的停止了。 九月中旬,温都尔汗荒漠沙海的坠机爆炸,很长时间没有公开消息。对普通百姓也没有什么影响,像往常一样,工照出、学照上,广播中也没有丝毫信息。只不过华夏大地度过了一个特别沉寂的国庆节,某些方面还不及“三年大灾”之时。街头巷尾,交头接耳着各种“小道”,自然爱听广播的他成了吃香的“角”,时时簇拥着好享耳福的人们。可谁又敢说“接班人”的不是呢?前几个月村里的“老秀才”、破落地主出身的黄大,就因闲语一句“眉毛浓,要杀侬,一眼看他就像是个谋皇奸相”而遭捕入狱。所以他只能含糊其辞的应付了事。 入冬后,各单位学校开始不明原因地收缴“红本本”,集中销毁有林书《再版前言》和题字的版本。 心中已经非常清楚,洪清悄悄地给“井冈山会师”的油画图片上的林头蒙贴上一小片白纸。百十天里,自上而下逐级非常秘密地传达学习了当年的《五十七号文件》,人们才大致清楚了政局的变动。 农业学大寨,农民学哲学,斗私批修,批林批孔,人人学唱样板戏。天天晚上集中开会,读报纸,学资料。巴掌大的字不识一口袋的老农们,都装模作样地场场出席,反之就会被罚被批。请假者扣一分工,缺席者则扣五分,半天的工分,哪能缺呐。知青们有了用武之地,可是识字并不一定能读,也不一定能读好。曾是播音员的洪清自然是最佳人选,土生土长的农民们大多听不懂普通话,所以又必须用方言朗读。刚开始真的难为他了。久而久之,他通过预习,能用标准方言,不是朗读,而是讲述所学内容,受到普遍欢迎。有人提议,每晚给他一分工酬,被他微笑谢绝,只要求将所学过的报纸资料赠送作为酬劳,他又多了条排解忧愁的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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