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宋茹一家四口,乘坐钢铁长龙来到上海,换回即将上学上班的二黎兄妹,留下她父母和小芮芮陪护安宏继续在沪诊治。 回到学校的黎明,一头埋入紧张的学习中,按着双方约定没有分心给他写信。学业已进入第四个学期,专业课程全面铺开,临床实习的课时更多了,实体解剖的作业也不少,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每晚上床她都得把玩一番心爱的莹牛,而白天她用丝线绑扎着茶树茬,小别针别挂在口袋里,时不时地抚摸着它,以解思苦。 初春的江南,寒冷胜北国。气温忽上忽下地跳变,使人感觉特别特别的冷。餐厅内用餐的师生们,多时不时地打着寒颤。食堂的大锅饭菜很容易变冷,等到打到碗里,端上餐桌,就已经凉了一半。思绪万千的黎明,还在无意识地拨弄着饭菜,毫无快进的食欲,似乎像是在夏天的进餐一样。 “喂,黎明,胃口不好吗?”单韦端着饭菜坐到她的对面。 “我不认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背地里大家都称你‘冷面西施’,可我更知道你是‘美嗓子女播音’。”他微笑着应答。 “喔,你还是克格勃啊。怎么连我中学的事,你也知道?” “实话说了吧,我是隔壁班的,名叫单韦。而且是你的中学校友,66届高三,比你高两级,在曲江的有线广播中也听到了你妈妈的事情。来自曲江邻区的平县,老爹还是县革委人保副组长呢。” “是这样啊。”黎明冷冷地说,起身便走,没有回头,走出餐厅,倒掉了几乎没吃的饭菜,离开了。 她一头钻进寝室,先倒在床上悲戚一番,看着心爱的照片,把玩着那头莹牛,许久,许久没能回过神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悲戚中醒来,走出寝室,来到阅览室,翻开深奥而枯燥的课本和参考书籍,将身心释放其中,寻求解脱。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一翻开书本,一接触病人,一进课堂听讲,她的注意力马上就会集中起来,聚精会神,任何杂念均能被她抛之脑后。 上午九点是程老师的实体解剖观摩课,难得获取一具尸体,是一两年才有一次的机会,学校事先张贴通知,两个班全体参加,抽签选出每班三名同学作为解剖助手,黎明得签其中。可腹中空空的她,一进大解剖实验室,就干呕起来。远远注视着她的单韦殷勤地递过来一杯热水,她只看了一眼,“谢谢,请离我远点!” “会想呕吐,还没有过关啊,一旁晾着,换个人来。”程老师厉色地说。 黎明强咽了一口口水,急切地说:“程老师,不是这个原因,我没事的,继续准备吧。” “那好,和两名同学一起去把七号池的捞起来,放在手术车上,七十五度沥干十分钟,拉过来。其他同学把手术台准备好。观摩的同学们保持安静,手术中我们用一台小型扩音机,讲述解剖手术要点,大家仔细听着,手术完再上课。” 她强忍着腹中的涌动,心中仍然默念着“妈妈保佑,爱清救命”的老符词。说也奇怪,每每念此“真言”,的确很管用,再大的困难,她都能一一地挺住。 眼下最担心的还是老父亲的健康问题,好在有哥的准岳父母帮助,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安排出手脚来。宋茹的妈妈没有固定工作,她父亲是一家单位的供销员,在上海也有业务,经常来往,很方便照顾。一来自己人照顾周到、放心,二来没有工作的宋母还可得一份护工费,一举两得。 黎明出了大解剖室,径直前往传达室,使用学校专门设置的学生付费话机,拨打长途台,叫通了父亲的病房电话。 “爸爸,您好!我是明明。你好吗?” “明明,是我。我很好,你放心吧。” “检查有结果了吗?”黎明问。 “是十二指肠溃疡,伴轻度肝硬化,说是住院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安心学习,我没事的。有小芮芮陪着,和他妈妈照顾,我很快乐。”安宏安慰着女儿。 “爸,别舍不得花钱,想吃什么,要什么,请茹茹妈给你办,哈!” “好的,乖女儿,我听你的。不要老是打电话过来,浪费时间。” “不,星期三,星期六,每周两个电话不多。我会雷打不动地,只有知道您健康,女儿才能安心学习呐。” “那好吧,明明,周末再见!” “好爸爸,再见!亲您一口,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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