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问洪师傅呀,他可真是个大好人哪。他借着出差进省城购买配件材料的机会,帮助我们家小勇联系成了,省局编外游泳运动员,并且还撮合了我们俩的婚姻。”在黎明说明了来意后,袁玲一口气说了出来。 “找到了,找到了,二十几年,我终于找到他啦。”黎明激动地热泪盈眶了。 黎明安排好近期的手术,谢绝了一切协外业务,打点好行装,准备上路。 姨妈飞来视察工作,报关捎来一部时新的宝马X5。黎明邀上姨妈,与司机小何轮番驾驶着良驹,驶上了千里觅爱寻故人的征程。 “姨妈,这次真的能够见到他了。”黎明搂着姨妈,双双靠在后车座上说。 “是啊,老话说两不过三啊,也应该见面了。”姨妈眯着笑眼说。 傍晚时分,小车缓缓驶过洪店门前窄窄的小马路,透过车窗黎明认清了的确是他。司机小何按事前商定的,拿着预先准备好的一台车载收录机,走进店里,“老板,我这个机器你能修不?” 洪清接过来一看,说:“这是台自动循环播放的,高级轿车收录机呀,看上去蛮新的,什么毛病?” “不知道,别人托我带修的,麻烦你,检修一下就是。” 他不慌不忙地引出左右输出线,接上音箱,又在机后插孔内夹上,红黑两只包头鳄鱼夹,送进12伏特自制电源,插入盒带,喇叭出声。“没有毛病呀,只是太脏了,我帮你洗洗。” 他拧开螺丝,掀揭掉上盖,取出盒带,将一缕洁白长长的脱脂药棉,卷进压带橡皮轮。药棉越压越紧,渐渐地白色变成了黄色,他又在药棉上渗入了一滴四氯化碳,药棉即刻变成深褐色,停机取出。小何见状,“哈,真脏哎。” 黎明在远处掉转车头,回来停在店门旁,姨甥二人,佩戴一银一茶,深色的大片太阳镜,走进店里,站在小何身旁。 重复再洗一次后,药棉已不太变色了,“洗两次差不多干净了。再洗一下另外方向的,每次三五分钟,再等刻把钟就好了。”说着他又拿起麂皮棒,醮上清洗剂,轻轻地来回擦拭着录放磁头和抹音磁头。 小何递上一张百元大钞——四伟票,说:“请开张发票。” “你这机器没毛病,不要钱。”洪清笑着谢绝了。 姨妈在旁说:“那你检查清洗也不收钱呀?” “洪师傅,你手艺不错啊。”黎明开口了。 洪清猛看一眼双双摘下眼镜的姨甥俩,目瞪口呆,他右手拇食中三指,一捏滚烫的内热式烙铁身,一股皮肉焦臭味,立刻冲刺着众人的嗅神经,升起一丝灰灰的轻烟,“哇,不是梦。”他刷地站了起来,情不自禁地一把拉起久违了二十几年的玉手。 “来,明明,进来,快进来,一起给妈妈上柱香吧。”怔了一会儿的洪清拉着她,进了里屋,姨妈和小何随后跟进。 里屋很小,一张米二宽的板床贴着,与前店相隔的板壁,床头顶着与邻家的隔板,床前贴邻壁是一张双抽屉老式单位办公桌。桌前一张靠背椅子,床对面置一对古老家具——上箱下橱。打开房门,恰好挡在床沿,隐蔽床后跟,那窄窄的隐秘处。除了桌椅是在前几年,洪清自己购于当地单位更新淘汰的贱卖品之外,其余家当均为房东留下提供使用的。 桌面正中,在一大叠电路图集上,搁置着一只透明的大玻璃瓶。瓶底三分之一,铺垫着从纺织厂要来的紫红色碎绒。紫绒中微斜插着一块,用老青漆泡成的褐黄色木板条,金粉调漆,工整隶书六个大字“慈母吕平灵位”,下方四个小字“明清共奉”,小字前方绒面上,一小块玉白色绸缎上,放着一枚褐色锥形物。 桌面前方放着一只锆黄色小搪瓷脸盆,盆中间一只落满灰的小陶杯,旁边两只自制的水烛杯,杯中漂亮着他自己改制的漂烛。 洪清点起一支无烟香,抱在胸前:“妈妈,明明来了,明明陪着姨妈一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姨妈呀?”黎明问。 “我都梦见多次了,而且和妈妈那么像。”洪清说着转向姨妈,“对不起啊,姨妈,还没来得及与您打招呼呢。” “没关系,明明找你找了二十几年,我都陪她找了三次了呢。”姨妈笑了。 “是吗?” “你还说呢,这么多年,一个人躲在这么个角落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洪清领着三位佳宾,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浏览了一趟,黎明是越看越爱他,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坚持着。可是姨妈却越看越不对劲,终于憋不住了,说:“洪先生,你这是何苦呢?都五十多的人了,想在这里窝一辈子呀?” “姨妈,是我对不起明明,酒后犯错,中了他人奸计。我决心自责自罚,终生节欲,不近女色,以作谢罪。”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不是已经离婚了吗?”黎明问他。 “是啊,整整地支一节十二年,我才挣脱那段苦涩的婚姻。咦,明明,你怎么知道的?” “别说明明了,就连我也知道呀。明明到处找你,年年找你,一有机会就回曲江找你,她找得多辛苦,你能知道吗?”姨妈问他。 “姨妈,别说了,这不是他的错。”黎明哽声了。 “洪师傅,能够得到你最爱之人的宽容,就是你最大的幸福。你真荣幸,哪辈子修来这么好的命运,能遇上黎院长这么好的人。”司机小何在旁边插言。 姨妈提议,她和小何去寻找住处,留下明清二人相聚。“你们慢慢聊,我与小何去找歇脚的地方,过会儿来接你们,共进晚餐。” 黎明说:“清,我们坐下好好说会儿话。” “好,出去走走?”洪清征询的目光看着她,看见她微笑的点头,他开始一扇一扇地上起了店门板,挂上门锁,双双出了门。走过新筑的水泥小马路,两人的心仿佛都回到了童年,洪清说:“你别看这条小小的马路,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沸腾,到午后才慢慢的安静下来。那热闹劲真象曲江的球子巷,可比它宽一点,但没它长,三脚两步的就走完了。”走到街头小十字路口,向右拐便是小丁父亲的铁匠铺,再过一小段,是座石板桥,桥那边是通往山里的机耕路。两人侧坐在桥头石板桥桥栏上,洪清看她一眼,不太好意思地说:“我的事,你大多清楚了,能说说你的事吗?” “不着急,找着你了,有的是机会慢慢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容貌依旧,只是显得苍老了。” “那还用说,都过了知命之年了,人已近老,真是岁月蹉跎啊。” “别尽说泄气话,来日方长,新千年的曙光即将到来,我已经预定了位置,我们一起去观赏、拥抱新千年的朝阳,到时我来接你。”黎明正说着,包中的手机响了,她看一眼,递给他:“你接,是姨妈打给你的。” “怎么会呢?我还不会用手机呀。”他疑惑地接过来:“姨妈……我们在石板桥……,好我们就过来,哦,我看见你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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