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卖火柴的文墨 于 2018-1-19 08:10 编辑
追悔的梦 那时,我刚走出学堂门,结束了风华正茂,幼稚单纯的学生时代,回家一时找不着事,跟爸妈种祖祖辈辈留下三亩二分田。 太阳火毒,火毒。树叶草儿都晒蔫了耷拉着头。 蜘了像老道,地保一样喊破嗓门:“知了,知了。”吵得心烦。 村头上那些光着赤膊,穿着裤叉、赤着脚,一个个晒得像黑炭头一样玩童也不省心,跳着、蹦着、叫着、唱着:“蜘了叫,割早稻,早黄卖老娘。老娘,老娘你别哭,割过早稻就来赎”。 “你们这些孩子,真是不懂事,都打稻了有吃,还喝卖什么老娘呀。去干点正经的,别在这里干着嗓子干吼。吼得闹心。” “谁吼啦,这是在唱祖祖辈辈留下的歌。”一个孩子歪脑袋,细颈脖暴着青筋。 “滚一边去,在啰嗉老子一巴掌带不死你。” “我就唱,我就唱,你敢挨爷爷?”那孩子一边跑,一边咧着嘴。 “小狗日的,敢跟老子犟嘴,老子逮倒你,拎着胯子给你倒出奶来。”那人跺着脚,装样撵他。 有的孩子却显得很乖,下田跟大人稻桶后面拾稻穗去了。安静屁大的功夫,却又来:“禾桶响锅盖热,紧紧巴巴过上半个月。” “这是谁家的媳妇,开镰的第一天净说些八八到五五的话,嚼什么舌根。”老人眼睛发着绿光,瞅了那说话的媳妇一眼。我第一次正儿巴经的跟爸妈下田割稻,犯不着管这些破规矩事,爸为了把我培训成有素质地地道道的农民,快马加鞭,拼命三郎似跟我后面撵、赶。勒着我,逼着我,一心想把我培训得像小李飞刀李探花飞刀一样出手快。我的个妈耶,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本一刀一株,改成一刀两株,还是玩不过爸爸,我手向锯齿刀柄稍移了移,拚命了,换成一刀三株,一快三毛,割的稻不整齐,铺放得又乱。烈日阳光照,田间的水晒得滚热,翻烫,散发着泥腥和着青草味。熏得人透不过气来,汗水像雨水一样往外披。爸爸后面又追赶得紧,我连抹汗的机会都没有,汗水腌得眼睛发糊,顾不得许多,一个劲地赶速度。呼嗞一声,一根连根稻绊了下锯齿刀背。刀刃一偏切进半个指甲盖的中指鲜血直淋,我迅速从补裰的旧衣上的撕下一块布条,裹紧中指,顺便抹了一把汗,继续赶进度。 “老狗日的,猪鸡巴通的,小家伙拢共才下过几次田,就那么勒他,逼他往死里赶,你倒是个地道有素质的农民,一年到头穿得像个二朽,大头叫花一样,说难听一点还不如叫花子,人家要饭带看戏,哪里热闹,哪里气(去),一年累到头,吃没的吃,穿没的穿。小家伙,原本身体就不好,又刚出学堂门,乍不乍做农活,能跟你比,你能就别让小家伙做田……” 妈妈庇护起这个刚走出学门的我。 “妈,我知道您心疼我,爸这样做也没什么错,也是为我好,哥不是被爸训得一身好功夫吗,自从苦中过,熬得人上人。” 妈没在说爸了,爸的手脚似乎放慢了那么一点点。 晚上收工,妈妈顺便拐菜园地里拽了一把豆荚,揪了几个青椒用草帽兜回家,妈把青椒剪成辣椒屑在晒在碓窝上的盖钵里,舀了一勺酱,,放几个干虾米,在放点盐,兑上开水,蒸青椒酱,这是我最喜欢的特色菜。哥扫好了门前场基,爸把竹床端放在场基中央,我在择豆荚,妈妈在做饭,家里事不是那一个人的忙起来大都撑把手。 铫罐里水热了,妈妈在催我们洗澡。 晚上,我们一家人围着竹床,在星光下纳凉吃着晚饭,蚊子哼着小曲,死皮赖脸地亲近吻舔着肌肤,骚得人心不安,爸爸引点着一堆半干半潮辣蒿,像烟雾弹一样滚着浓烟,蚊子倒没了,人也坐不住了。 “湫死人了,还让人吃饭吗?老日狗的害人不浅,真是癞和尚做不出好斋。”妈妈被烟呛辣得眼水直披。 我瓦了一勺酱,挟了点菜端着碗开始游击战了。一顿宁静晚餐被爸搞得鸡毛乱飞,乌云瘴气,闪电般结束游击战。 吃完饭,我一早就睡了,两胳膀被晒起了一个个大水泡,像开水烫一样火辣辣地痛疼,全身火喷似的发烫。身下草席汪着汗水,我的神智处于半睡眠状态,贪婪地滚动一下艰难的身躯,离开了粘腌皮肤的汗窝窝,模糊地听到那群孩子:“早稻黄卖老娘……”还有那“禾桶响,锅盖热……”祖祖辈辈留下我就唱这歌,充满生命的黄河。想起妈妈田间说的话,种田的人儿是多么辛苦呀。 …… 何年何月我进了城,一呆就是二十年,那年回哥家看爸妈。爸妈已是满头银霜,可身子骨还硬郎,结着呢。我看着哥家前有绿水,后有翠竹的洋房、别墅。让我追忆着那时光“早稻黄卖老娘……”这不是过去,也不是梦,这是岁流过的未来。在这块地上未来靠双手创造,未来,还有未来…… “小墨子,你还记得过去那日子吗?”妈妈打断了我的沉思。 “记得,记得。那是未醒的梦”。 “墨子,你说的什么梦,我听不懂。我只问你在城里过的还称心吗?” “称心,称心。”我苦笑地回答着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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