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艰辛一路歌 ---我从知青路上走过来（五）

博爱老刘

三，淳朴乡情

程屋生产队是当地有名的穷队，从来没分过红，只是三七开（工分3人头7）分口粮。家中人口多分的口粮也多，日子倒还好过，例如老戴家，老小九口人，他家口粮最多；老八股吴大爷做事很有谱，一块自留地经营特别好，大儿子当兵又提干，二儿子高中回乡后任大队会计，一个女儿在家务农，家境很好；和平爹会种茶做茶，小有名气，家境不错；几位石匠在外搞副业，交点钱给队上，家境也不错。黑皮家人口少，没手艺又不勤快，自留地也种不好，日子就难过；还有戴家屋的那位独身汉五保户，穷得叮当响。程大妈家，因为程大爷在南京下水饺，大儿子在部队提干，小儿子担任生产队会计，家境挺好。程大妈特别慈祥，哪家有困难，她都会尽力帮助，很受乡亲尊重。大妈对我很关心，有一年农闲，队里接到去石牌皖河挑碮任务，大妈用一个新买的搪瓷痰盂装了一痰盂咸菜给我带上。大妈说：搪瓷痰盂是五六结婚时，老大买回来的，一直舍不得用，包装还是好的，你们城里人爱干净，搪瓷痰盂比咸菜罐清爽好看，现在用上了。当时我含泪接过了这一痰盂咸菜。乡亲们对我都挺好的，程嫂、队长媳妇磨辣椒总会送一碗过来，和平爹茶叶出来会包点新茶给我，老八股的二儿子是回乡青年，比我年长一岁，我们谈得拢，常在一起海阔天空，他有点小钱就邀我一起到大队小供销社买包小饼干，一两山芋干酒，我不会喝酒，只是一起过过嘴瘾。我吃饭大都没有菜，端个饭碗到处转，东家夹上一筷子蔬菜，西家弄点辣椒酱、咸菜。队上家家要腌大白菜，在大水缸里把大白菜铺一层洒上盐再铺一层，用脚踩，大妈说我的脚踩出的菜好吃，其他老乡听到也请我去踩腌菜，踩腌菜管饭，这一天我可以不用开伙了，不过脚会起泡的，好在农闲不用上工，脚起泡没关系。我回安庆，奶奶塞给我的糕点，我就送给程大妈。那时日用品都很缺，尤其农村很稀奇，我有时回太湖父母家，母亲在百货公司，家中牙膏肥皂不缺，我常悄悄地带几只牙膏几块肥皂回来，分别送给大妈和照顾过我的乡亲，自己是不舍得用的。大妈和乡亲都很喜欢我。

农闲时大队组织文艺宣传队，不少是回乡青年，队长是大队团书记松苗，身高一米八几，魁梧爽气，对我很依重，节目都让我自编自导自排。大队团副书记七六，与松苗相反，个头瘦小，人很精明，在排练中时常会出些点子，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宣传队队员和我关系都挺好，很听我的。大家排练很认真，我下放前曾参加过文艺宣传队，有点基础，编排节目还有模有样，一年一台节目基本问题不大，年年增加新花样，我们曾代表公社在怀宁县文艺汇演中夺得奖旗。农村六个年头，每年春节都要演出，我仅回家过了一次春节。不过年底，我总要闹粮荒柴荒，因为我的粮、油、柴全靠队上分配，三七开，我一口之家分不了多少。年底，我不是没米就是没柴，没油没菜无所谓可以到处混，没米没柴日子就没法过了。有一年我米缸见底所剩无几，柴也没了，开始东捡一根树枝西拔一把枯草，甚至在自己搭建的厕所上拉稻草烧，烧稀饭只要烧开焖住就可以了。这一天实在不能再拉了，再拉就遮不住丑了。没柴起火，晚饭没吃就去排练。松苗感觉到了，排练结束后与七六等几个队员来到我的小房间，米缸见底，油瓶见底，饭碗见底，揭开锅盖，冰凉冰凉，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大家眼眶都湿了。此后，松苗、七六与几个队员轮流接我去家中吃饭，有杨牌的、胡大的、夏埂的、油坊的，直到春节。这年春节特别冷，我的被子太薄，又是半边垫半边盖，大妈就让媳妇与她一起睡，让我与他儿子五六睡，晚上我排好节目回来上床，脚冰凉，五六会将我冰凉的脚抱在胸口捂暖，老乡们真好。春节期间，家家打豆腐，磨糯米粉，杀猪，会请客，请客我都有份。家家过年要串门，有人串门，少不了让我陪客。宣传队到各生产队演出，也会受到盛情接待，有时会跨出大队，受邀到附近大队演出，都有招待。一到开春救济粮下来了，大家再帮我弄点柴火，基本上与来年接上茬。大队装电是个好机会，要开大伙餐，会把我叫去帮忙。在厨房帮忙，洗菜不用我，只是帮忙切菜，摆盘子，我勤快，摆盘子会弄出点花样，大家看了很开心，很喜欢我，每到大队开大伙餐，都会叫上我帮忙，有吃有喝还记工分。

那个时候，很多农村家庭由于传统意识，女孩会早早辍学，回家放牛挣工分。这年，大队新建了源潭小学，小学就在我们程屋后面的山岗上。我房间小窗口可以看到学校，听到学生朗朗读书声。刘校长祖籍源潭，后在高河小学当校长，现在回源潭小学当校长。吴家屋原是他祖上的屋基，队上老乡对他很尊重，他回来后将房子腾出一部分给他。我闲来会去小学坐坐，刘校长看到大队普及小学义务教育任务重，对辍学儿童很担忧，与我聊天，我说好办，我曾听说过枞阳县牧童教师田立宝的故事，我们也可以建立牧童点，我来教她们。我是随口说说，不想校长当真，与大队书记以及公社商量成立了牧童班，让我当教员。对我来说，我有了赤脚老师的身份，虽然没有工资，但记工分，可以不下农田了，每天吃饭有保障，当然乐意了，估计刘校长也有为我考虑的成分。我们大队地域狭长，我建立了三个教学点，每个点人数不多，却包含小学各年级。学校为我定制了一把大油布伞，上面可以挂小黑板，我每到一个点就吹哨子，附近的牧童会从四面八方集中过来，我分别根据她们原有年级给她们上课，主要是语文算术。时间宽裕也教她们唱歌做游戏讲故事。有时我还骑在她们的牛背上吹笛子，她们牵着牛把我送到另一个教学点再回来。因为我在文艺宣传队有点小名气，她们听说过下放学生小刘的故事，加上我上课风格特殊，还教他们唱歌，讲故事，牧童都很喜欢我，感觉比在学校上课还开心，每天都希望听到我的哨音。有时学生会带根山芋或山芋干给我。这是我离开农村前比较舒心的一段生活。

下放六个年头，吃的苦太多太多，一般人难以想象、难以承受。但苦难中老乡的淳朴情谊始终令人难忘。在我考进学校离开时，大队书记，生产队长，老乡都来送我。特别令人感动的是，生产队一直没分过红，只分口粮，没钱可分，在我离开的时候，生产队长拿出200元人民币用红纸包好送到我手中，深情地说：小刘，很对不起你，六个年头了，你的工分实在无法兑现，大家商量凑了200元钱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我不肯收，队长说，钱不多，是六个年头的血汗钱，读书要用钱，不要嫌少，老乡的心意一定要收下。我含泪收下了这200元人民币，这200元中包含着多少深情厚谊哦！

龙行天下

社员待他像亲人，
宣传队里顶梁神，
教书设立牧童点，
二百无钱心意诚。

博爱老刘

乡亲都很淳朴，苦中也有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