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龙行天下 于 2018-11-5 07:58 编辑
夜 行
由于父亲的原因,母亲在1969年10月下旬也被下乡了。(此时父亲已发配到长寿山去挖防空洞)。母亲下到扶风县黄甫公社原峪大队上原峪村二小队。原峪大队有三个自然村六个小队,人住的很集中,村子也建有东西,南北两条路,村子周围是大片的农田,原峪村和岐山益店公社连畔种地,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地。 在宝鸡看北山,却不知原来塬上面这样的广阔。和靠近南山的曲兴大队完全是两种风格,农民的语言习俗也有很多不同。许是不好安置,大队书记让母亲住在他家里,母亲就住在西廈房。院子挺大的,养着一群鸡,后院养了两头猪,房东女主人干净利索,人朴实热情,有五个娃,很热闹。我家就三口人,父亲母亲和我。母亲下乡以后我们一家人就分了三处,父亲在宝鸡,母亲在扶风,我在眉县。母亲身体本来就差,加上这次下乡的打击,母亲认为自己是被发配到农村的,心情极为颓唐,身体更差了。我决定要迁到母亲那里去。先找市知青办,写了申请,给开了证明,又到扶风经大队,公社办了准迁证,又回到眉县到队上公社办迁出证。哪里是一次就能办好呢?前前后后跑了几次,到十一月中旬总算是办好了。我才到队上去取被褥衣物。 队上的同学都回家了,我一个人把被子褥子枕头打成一个臃肿的行李包。(枕头是一个套子,里面装的衣服和书,不会打包,手上又没劲,虚虚囊囊的捆在一起就行了),把脸盆碗牙缸装进网兜里,离开生活了一年多的知青之家。坐车到眉县城已是下午五点多了,肩膀勒得生疼。在路边的小铺里吃了一碗面。卖面的老汉健谈,和我拉呱了一阵,就说,你去皇甫要是坐火车不要到降帐,到常兴下离皇甫还近些。其实从这里过河上塬,经午井到皇甫也行。坐火车也不少走路。我一听,决定过河上塬走回去。因为那时坐火车实在是难,上下车全凭挤,我背了那么大的行李包能挤上去再挤下来吗?渭河已是枯水季节,便桥还在西边一段距离,见有人从河里趟过去,我也脱了鞋袜,准备趟河。卖面老汉指点我从哪里过河,叮咛我跟着人走,防备淤下去。 冬季天黑得早,过了河上塬时还有太阳的余晖,还没到塬上头,天就麻麻黑了。又问了路,顺着指引的方向前行。不知道又走了多长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那时的天黑和现在城市的天黑不一样,那时的天黑是真黑,只能凭着感觉走,路面稍稍有点发白,路两边全是耕过的地。 走到一个叉路口,不知道该走哪边,看到右边有个坡,坡下面有灯光,就顺坡坡下去,半坡里有窑,亮着灯。我没有梦浪地敲门,先扒着门缝往里看。见是一窑洞的男人,炕上地上全是人,里面烟雾腾腾的,像是在开会。就没敢出声,悄悄地离开,继续往坡下走,又走到一个窑门口,扒着门缝往里看,里面是一个老婆婆,我拍拍门,叫声婆,我是知青,问一下路。老婆婆开了门,让我进窑里,见人家锅里有面汤,我问能不能给我喝点。老婆婆给我舀了一碗,我一气喝光了。老婆婆又给我舀了一碗,问我走哪达去呀。我说走皇甫去呀。老婆说,爷爷,你一个姐姐娃,天黑咧么,还远哩,你歇达,不咧走咧,窑里满我一个。说实在话,我真不知道皇甫这么远,原以为上了塬,很快就能走回去。走了这么多路真的累了,但是我不能也不敢住在陌生人家里。我说,我不回去我妈该着急了。老婆婆让我再喝一碗汤,告诉我从坡里上去,走左手那条路,又告诉我前面还有一条沟哩,沟长着哩,防备有野物着。 告别热心的老婆婆,我上了坡,走上左手的路。那时正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没有劫道的,但还是有些怕。肩膀被绳子勒的庝的不行,手上的网兜也恨不得扔了去。果然又走进一条大沟,后来知道那是午井沟,刚开始沟两边还有窑和房子,再走就全是地了。 整个旷野里就我一个人,被黑暗包围着,只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行李越来越重,背上全是汗,那种恐惧和无助没有亲身经历过是无法体会的。 除了快走,再无他法。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能看见发白的路蜿蜒向上了。翻过午井沟,离公路就不远了,过了公路,离皇甫就不远了,皇甫离我原峪的家就不远了。 上了公路,没有车辆,没有路灯。更糟糕的是寻不着路口,也没有比照的建筑物,只知道皇甫公社所在地在公路北边,原峪在皇甫公社所在地北边,向北走没错。 也不找路了,就从翻耕过的地里走,有段地平一点,可能是种上了麦子,有段地一疙瘩一块的,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只管走,终于走到一个大院子跟前,黑暗中仔细辨认好一会儿,才看出是张庄的小学校,在原峪东边约有七,八里地,前几天曾从这里经过。虽然偏离了方向,多走了七,八里路,但毕竟知道了该往哪里走了,顺着学校前的路一直向西走,就能到家。 终于到家了,拍拍门,叫妈…妈…开门,母亲果然没睡安稳,很快的开了院门。进屋里看看家里的闹钟,已是半夜两点多了。顾不得说啥,倒头就睡。 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就发起烧来,肩膀也疼了好几天。
作者 陕西省宝鸡市渭滨中学初68级知青
--待续《我的知青岁月》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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