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泾源的那六年 方 晓
我二十岁不到便上山下乡去了泾源,可当我离开泾源之时已过了二十六岁的生日。人生能有几个六年?人生又能有几个花样的六载?而我却把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六年!整整的六年都奉献给了那遥远的山城—泾源。 一九六八年,“文革”还在疯狂之中。本该在一九六六年就高中毕业的我因为“停课闹苹命”而整日里无所事事。我最上心的大学梦看来早己是遥不可及。也可能是受当时的政治宣传的感染,也可能是迫于学校、街道、父母单位的压力,在“最高指示”的感召下,这年的十月我和相识不相识的同学们一起踏上了下乡泾源的漫漫长路。 泾北公社园子大队第一小队,这是我们初到泾源的第一个家。园子队在县城东十里,百余户农家散落在一条小河的南北两岸。我们的知青点在北岸的山腰之上,座西向东的三间瓦房里住着张保定、高德惠、马秀琳和我。下乡的头一年因为有国家给予的补贴和时时处处的新鲜感,生活过得开心潇洒、有滋有味。男劳女勤的小日子让邻村的同学们都对我们一队投来赞许的目光。挑粪、打场、拔麦、犁田……农活虽苦,但对于从小苦惯了的我而言还算可以承受。砍柴、担水、洗衣、做饭在男女同学的合力之下有章有序。工余闲时我们说笑打闹、窜队侃聊,年轻人的活力在那苦与乐的交织中尽情流淌,好象“文革”期间的压抑在这自由自在的山水间得以彻底的释放。我们为了工分而认真的劳动、为了自已而努力的生活。面对困苦我们很少问为什么,从没有想过逃避更没有想过离开。 一九六九年,春去秋来一年的下乡生话在上工、下工、吃饭、睡觉、探家的喧闹中匆匆而过。然而岁末之时一场悄然而至的“招工返城”风波搅乱了宁静的山城,搅乱了知青们原本纯净的心绪。昔日的同窗学友、昨天的同队知青在默默中一个个、一批批的走了,我们这些留守之人在并队中惶恐的坚持着。没有了往日的群乐欢快、没有了初来时的雄心壮志,无奈中我们只能选择坚守。男同学们都走了,一队只留下了我和封章平结伴度日。在那人心惶惶的年月里,我们不知道明天的归宿,也不知道自已的希望在何方。就在那最苦最难的日子里,幸好,丁世民队长给了我们许多的关心和帮助,给我们分配了不少诸如看地之类轻活,还破例把队上的柴、菜让我们随意取用,早早便给我们放假让我们回家,这在当时的条件下该是一种何等的温暖与恩赐啊。现在回想起来仍深为丁队长当时的心胸和热诚所感动。 一九七○年,是我喜忧参半的一年。“文革”的持续让我的家庭厄运连连,老爸被下放到农场劳动去了,两个弟弟也被“疏散”回了陕西的老家。独在泾源农村的我好象更加无依无靠、更加的度日如年。我和封章平两个相依的弱女子身处贫瘠的山庄,两对异样的目光、独守着三间空房,每当夜幕降临之时总有一种惊恐袭来,有时令人彻夜难眠。也可能是我们的忠诚、也可能是我们的孤苦感动了上苍,就在这年的秋天,迟来的喜讯终于飞降到了我的头上,我被泾源县商业局招工录取了!饥不择食的我当时狂喜阵阵,深为自已的离开而庆幸、深为自已能踏上新的工作岗位而信心倍增。 一九七一年,招工后我被分配到了商业局下属的百货公司上班,针织组那是我初到商店的第一个工作岗位。在秋衣、秋裤、毛巾、袜子之间我忙忙碌碌,在算盘、钱、账的纷乱中我快乐的生活。和群众的广泛相处让我更懂得了劳苦和贫瘠,和钱物人的接触中让我更理解了自己工作的意义与责任。我非常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认真、踏实、任劳任怨深受领导和同志们的好评。记得那年的秋天,忙乱中我突然发现柜台上的秋衣少了一件,疑惑被一男人偷走,我奋不顾身的冲出大门,在大街之上、众人之中硬是从那壮小伙的手上把秋衣夺回,好险、好蛮,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惊恐连连。 大学是久想的梦,这年年底恰逢“推荐上大学”在泾源开选。凭借着“老高三”的功底在全县的竞考中我名列前位,一种“梦想成真”的憧憬令我兴奋异常。然而不知是谁在体检中突下狠手,臆造的“钙化点”三个字击碎了我的大学梦、改变了我的人生。每当想起这伤感往事我都是心中隐痛、愤愤不平。 一九七二年,我是幸福的,我和我的丈夫一起走进了婚姻殿堂。我们虽然天各一方、聚少离多,但美好的归宿令我心安神定。喜悦和甜蜜伴随着我在泾源这边远的“家”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一九七三年,我的女儿出生了,那种初为人母的喜悦难以言表。然而当喜过乐消之后,一种新生活的历练又严酷的摆在了我的面前。依照当时的规定以及自已的严格自律,当女儿满月不久我便怀抱幼女从遥远的东北返回工作地泾源,当56天产假届满之时我己早早的站在了自已的岗位--柜台前。然而与此同时,冷锅冷灶、冷炕冷屋,作饭、生火、育儿、工作,一切一切的生活琐事也都向我一个弱女子劈头盖脑的砸来。没有育儿的经验、没有闲暇的时间、没有可心的帮手、没有亲情的呵护,那时窘境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是揪心不已。特别是当女儿生病之时,那真是对人最难最难的煎熬,曾记得几度晚上抱女看急诊、几度急切中泪洒夜半。时逢“文革”末期,白天工作晚上还有那无休无止的运动、无休无止的会,有时晚饭还没吃到嘴里又得怀抱孩子急赶会场。无奈的我就在那无援无助中苦度,我的女儿就在那贫瘠中渐渐长大。 一九七四年,六年,我在银川-泾源、泾源-葫芦岛的路上奔忙,在那时而硬座、时而客车、时而卡车的颠簸中逐渐长成。尽管夏日里酷暑难耐,尽管冰天雪地的冬日里卡车上的鸡都被冻死了,可我还得在车顶上坚守。好象当时的心中没有更多的奢望、也没有更多的怨恨与惆怅。 就在这年的十月间,峰回路转、喜运频来,由爱人所在单位的组织出面我被商调回了我真正的家-辽宁锦西。 泾源,相处了六年的泾源,我们再见了!我把美好的时光、青春的苦乐、辛勤的汗水都留给了你,而我只带走了人生的领悟和不朽的精神。 我回望着泾源,想着那欢快与心酸的旧情往事,想着那许许多多曾经帮助过我的好人:丁队长、房东团喜妈、泾源银行的冯俊英、商业局的老黄、来叔叔、李凤英、还有那刚刚辞世的赵忠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