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卜桂仁 于 2020-9-22 07:26 编辑
冬天的黄河滩
隆冬岁末，因为少雨雪，北临黄河的滩区看上去显得十分干旱。这天赶上有雾，十几米外看去就是一片朦胧。老板领着我们几个人，开着那辆曾为公司立下过汗马功劳且已经遍体创伤的小面包车，疾驰在曲曲弯弯的黄河大堤上，我们是在为即将开展的一项工程做现场勘测。 人们都说干旱的冬天显得特别冷，临近河沿的开阔地就更可想而知了。虽然高速行进的汽车和严密的车窗玻璃，挡住了那锐利霜风直接的穿刺，但是裹在厚厚羽绒衣中的我，不时还感到心里阵阵的发紧。 堤面是一条平坦的柏油路，两排高大的杨树，象挺拔刚劲的屏障，拱卫着大堤，一直伸向那深遽的不可见的遥远。大堤以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黄河滩。河水已经退得很远，雾下的很大，望中一片云烟缭绕的苍茫。堤内原是高低不平的洼地，近年搞的淤灌工程，那沉积下来的黄河泥沙，填平了旧时的沟壑，地面显得特别平整。人们在那新生的土地上，育苗种树，用以回报大自然的厚爱。 上午的勘查很快就做完了，下午还有一个村子，回公司那百十里路的往返显然是一种最不明智的选择。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到哪儿去？”老板征询地问道。“上黄河滩！”我几乎没有多想，脱口说道。我的提议很快就得到响应。汽车爬上大堤，向西走了一公里的光景，来到一处辟为自然生态保护区的河滩。 时值冬季，又不临节假日，这里的游人十分稀少，门卫很通融地让我们把车子开进去。沿着一条直插河滩深处的笔直道路，我们缓缓地向前行进。 大门以内，迎面是一段规划整齐的区域。两侧大片育林区环绕着中心一幢幢造型新颖的红顶板屋。那笔直的小树苗看上去光秃秃的，象一根根孱弱的棍子密密麻麻地直插在园圃中。我想，到了明年春发的时节，它们就会生出漂亮的小枝叶，用自己的一片新绿来妆扮大自然的千姿百态。 一条近千米的水泥长廊在我们眼前逶迤伸展，那构筑长廊的棚架看起来多象威武雄壮的古代武士，架起戟戈列队欢迎着远道来访的游人。倘若在春夏季节，人们沿着长廊栽种下葡萄或牵牛花一类的作物，这浓荫遮盖的漫长绿帷，将是个多么惬意的休闲所在。 穿越长廊，又走了一段路，才算进入了滩区的腹地。切实地说起来，黄河滩仍然是十分荒凉的。一眼望不到边的洼地，长满了一蓬蓬低矮的灌木丛和杂草，草丛中偶尔飞出的叫不出名字的野禽，扑打着翅膀，在辽阔的河滩上低翔。雾霾退去了一些，厚厚的云层里透出一线阳光，近处的景物可以看得比较清爽。霜凌凝结在草木的干枝上，白花花地连成一片，细看时，颇有些“玉树琼枝”的韵味。 站在黄河滩上，心里顿觉豁然开朗。“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竟自由。”吟泳着前人充满哲理的诗句，更深切地感受着自然界博大恢宏包罗万象的情怀。黄河滩真大。放眼四顾，苍茫的天穹下，那逐步散去的雾好象退到了远处，形成一片云海。那一泻千里的黄河，在云霭中若隐若现。我们仿佛是在宇宙洪荒中遨游，不知何处是边，何处是岸。回眸车辆、行人、房屋，显得是那样的渺小、微不足道。 回想自己这一年多来的经历，有失落，有苦辛，有感慨，也有自信。一度深相依赖的保障没有了，难免会生出那被遗弃、被欺骗的伤感，多年盘根错节的约束也没有了，不由地焕发一种释放、解脱的轻松。路多么宽，多么长，有人走得下去，有人走不下去，关键是人们的信念决心和把握机遇的能力。 路的两边，是广袤无垠的湿地，丰水季节，这里也曾是波涛滚滚的河床，水退去后，平坦的淤土上留下纵横交错的龟裂。几只白色的大禽在远处悠闲地漫步，不时煽动着那巨大的翅膀，在草滩和湿地中徘徊。“是野天鹅吧？”我看着它们那细长的脖子和洁白的羽毛，想起了报纸上野天鹅落户黄河滩的报道。“哪是天鹅，那是家鹅！”老板似乎比我看得清楚，更正着我错误的指认。 走到路的尽头，前面是旧时河道中一片荒芜的高地，叫孔雀岛，因为岛上建有一个孔雀园而得名。由于河床干涸，水面退却，这岛遂成了河滩的一部分。一条摇摇晃晃的铁索桥跨过“河面”，我们攀着铁索，颤颤巍巍地上了岛屿，汽车就只好停放在“河”的彼岸了。 举目即可望见边缘的岛上都是土路，不远处有几栋树皮围起的板房，蓝色机制瓦的房顶为这本属简易的篷寮添加了几分洋气，铁丝网拉起的院墙上有一处门，低洼处还反扣着几条不算太新的小木船。从门上的标牌知道这里就是孔雀园。 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门边。“可以进去吗？”因为是景点，我们很自然地想到门票一类的事情。“可以，可以，随便进。”汉子很热情地招呼我们。 园子挺宽敞，沿着土岗一字排开的有十几座板棚，除开门前的一座餐厅和少数的自用房外，大多数都是饲养孔雀的棚屋。 一只皮毛油亮的狗迎了上来。多年来，我对狗有许多反感，也多少有点怯气。看见狗在腿边闻来闻去，总觉得有些不自然，同时也防着那畜牲闻的性起，动点儿真格的。不想这狗对人非常友好，围着来客的腿脚嗅闻一番后，索性躺在面前的地上打起滚来了，这是信赖和亲近的表示，我们心理的恐惧和戒备顿时为之放松了许多。 “你这里的孔雀呢？”看着空荡荡的棚子，我问养孔雀的汉子。“这不是！”汉子指着棚外太阳地里说。定睛一看，可不是，一只只小孔雀头上顶着那高贵的花冠，正在阳光下的杂物堆里悠闲地啄食，进来时没留意，还以为是主人家养的一群土鸡。二十多只小孔雀和几只鸡杂放在一起，它们似乎处的很和谐。体胖尾短的，是雌雀，那身体狭长，尾部已长出美丽蓝翎的，则是雄雀。 “就这几只吗？”我似乎有些不甘心，问着身边的养雀人。“多的时候养过二百多只，都卖完了，现在就剩下这几只了。”“卖给动物园？”不知为什么，我深怕他说出卖给餐馆这一类的去处。“是的。”汉子说。“孔雀都喂什么呢？”“玉米、杂粮。”“你这样放养，它们不会飞跑吗？”站在一旁的老板好奇地问道。“不会的，有时飞出去一两天，自己就飞回来了。”养雀人熟悉孔雀的习性，显得非常自信。 因为长期在人烟稀少的黄河滩生活，养雀人非常愿意和人交谈。养雀汉子告诉我们，他饲养孔雀已经很多年了，本来在森林公园，才搬来没有多长时间。汉子说，这里搞开发地价很便宜，他承包了二百多亩滩地，一年才几千元钱。“那你为什么不开垦耕种呢？”汉子说，这里的地只让开发旅游业，不让耕种。再说他也开了些地，但是土地太薄，长不出好庄稼。 养雀人看上去朴实、憨厚，从他养孔雀的时间和收益看来，他应该不缺钱。想着在漫无人烟的万亩荒滩上孤独的日日夜夜，我佩服这汉子吃苦耐劳的创业精神。时间不早了，还想再聊一会儿。“水大的时候，这里有水吗？”“有啊，这几处洼地，都上过水。”汉子指着附近的低洼处。我想，如果水漫到这里，那岛就名副其实了，我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要选在高坡上建房。 “你们这里有野天鹅飞来吗？”我忽然又想起那洼地上的大鸟。“有哇，经常有天鹅飞来过。”“那前面几只……”我心里又升起一种企望。“那不是，”汉子笑着说，“那是养的家鹅。” 告辞了，我想起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里的野物可以打吗？”“那可不行！”汉子庄重起来，“管委会管得可严啦，连老鼠都不准打。”汉子说得可能有些夸张，但是可以看出，人类善待生态环境的意识，是明显提高了。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那群白鹅还在原地憩息，对着驶近的车辆，它们突然煽动翅膀，昂起脖子，鸣叫起来。那高昂的鸣叫声在空阔的荒野上空回旋，显得特别嘹亮。“你听出它们叫的意义了罢？”老板一边把握着车子的方向，一边问道。“它是在招呼自己的同类，”我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动物的鸣叫都是在向它的同类传递信息。“你没有听出它叫声中蕴涵的惊恐吗？它们的惊恐来自于人类，它们害怕人类吃掉它们。”老板说的时候，一脸严肃相。 我感到这是一个重大的话题。是啊。一切生物和人类共同拥有这个世界，他们生存的权利应该是平等的。可是正因为人类的高度发展，已经把一些其他生物的生存空间，挤占的所剩无几了。倘若有一天地球上真的消失了一切，只剩下人，人类能够独自地生存下去吗？ 我默默地冥思着。“你在想什么？”看我久久地没有说话，老板问道。“我在想大自然对我们的厚爱。如果人类出现的时候，没有水，没有植物，没有其它的一切，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想到这里，我们应当感到知足。”我回答说。“我们应当知道感恩，应当善待周围的一切。人类应当有这种感恩心理，才能永远保持着祥和的心境。”老板的话，象是从缥缈的空中传来。 人类和自然的关系确是实实在在的。我很高兴地看到，近年来人们在追求自身生存的同时，越来越多地关注到对生态环境的保护。人们啊，应该了解，保护环境，这实际上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二00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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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9-22 07:58: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