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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传队正月初二在庄里演第二场,节目做了一些调整,编排更紧凑,效果也更好。从初三起,开始到周围大队巡回演出。路近的,像杨柳岔,在家早吃晚饭化好妆,走过去正好上灯开演;路远的,像东山的彭庄,下半晌就得出发,到人家庄上吃晚饭化妆。王建河只要能抽出空,就跟着一起去,兴致来了还接过锣鼓敲打。队长是季忠林,可有王建河跟着,宣传队的规格就高了一级。这些大队为他们准备的晚饭,不是白面馍馍就是小麦煎饼,就的菜多是猪肉白菜炖粉皮,也有大队包包子、烙油饼招待他们,都是平常见不到、吃不到的好饭食。 去彭庄演出那天,灵子跟季忠林说,路又远又不好走,最好早点动身。大伙晌午过后就出发,到彭庄时日头还有两竿子高。灵子年前给彭医生十块钱,请他回老家过年时割一刀猪肉送给侯大爷。彭庄离侯家庄子不远,灵子觉得应该再去当面感谢一下。 灵子跟季忠林说了想法,季忠林很赞成。她要田齐跟着去,一是做个伴,二是侯家接骨药治的是田齐。田齐当然愿意跟灵子去感谢人家,不料梅子说她也想去。灵子本不想带她,可上次人家陪自己跑过一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三个人一起去侯家庄子。 侯家爷俩对三人的到来很高兴。他家以前只给牲口治骨伤,从没给人治过,这次治好田齐的骨伤,证明祖传接骨秘方照样能治人,日后乡亲们再有骨折骨伤什么的,他们就可以放心治了。灵子顺便告诉侯有青,今晚他们在彭庄演出,他要是想看可以跟他们一起去。 侯有青立刻答应。灵子发现梅子眉开眼笑,满面春风。侯大爷让儿子包三付药给田齐带上,说万一再出啥意外,有这三付药就不用慌。灵子和田齐向侯家爷俩再三致谢。 彭庄的演出很顺利,演出结束后大伙往回走。路再远也得赶回去,要不大冬天的,二十来口人没法住宿。月亮已经落山,天上繁星被云层遮住,浓重的黑暗包围着每个人。季忠林要季家成点亮风灯,提溜着走在队伍前半截,让前后左右的人都能见着亮光,又叫田齐紧跟着季家成走。季忠林拿着灵子的电棒子走在最后,照着后半截队伍和队员脚下的小路。灵子跑到季家成后面,跟田齐一起走。这条路她走过几趟,知道每段路情况,但田齐知不道,她要随时提醒田齐小心,别跌着摔着,再伤了膀子。 其实田齐并不怵夜里走山路。两年前从孟良崮下来就走过,这几天到外庄演出也都是走夜路回去。不过前几次天气晴朗,夜空星光灿烂,能看到路影子,路也不是太难走。今天夜里天黑,看不清路,路又差,田齐虽说不怵,可走得跌跌撞撞,好在灵子不断提醒,总算一次也没有摔倒。 从彭庄到季家庄子要走一个多时辰。走了一半时,要翻一座山,山不算高,可山路狭窄崎岖,路上还有活动半活动的大小石头,一不小心就会跌倒。灵子说:“这截路怪难走,俺扶你吧。” 田齐不让她扶:“我一个大青年,哪能要你扶?扶你还差不多。” 灵子翻他一眼,嗔他:“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她只顾说话,没注意脚下,右脚踩到一块活石头边上,石头一动,脚一歪,一阵剧痛,嘴里“哎哟”一声,惊动了周围的人。田齐慌忙停步,转身一看,只见灵子疼得蹲下身子,“咝咝”地直吸凉气。他急忙问:“怎么了?” 灵子一边吸气一边说:“脚崴了。” 田齐忙向后面喊:“灵子脚崴伤了!” 季忠林听到喊声,慌忙跑过来,弯腰问灵子:“哪只脚崴了?” 灵子说:“右脚。” “还能动不?” 灵子试着想动一下,疼得又是一声“哎哟”。季忠林忙说:“别动了。” 他直起腰,对围着的人说:“灵子崴的不轻,不能走,咱青年轮流背她,谁先来?”季家成、王同福、梁绪中都要先背,季忠林说:“每人都要背,家成先来吧。” 季家成把手上风灯交给梁绪中,在季忠林帮助下,将灵子背到背上,大伙又开始走起来。 在风灯昏暗的光线中,田齐看到灵子用双臂撑着季家成的肩膀,不让自己胸脯靠在季家成背上,尽管他们是姑侄关系。在后面接着背的青年身上,灵子始终保持这个姿势。田齐觉得灵子已经长大,开始知道男女之间的避讳,不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 轮到田齐背的时候,已是接力的倒数第二棒,最后一棒是季忠林。灵子趴到田齐背上,不知是困乏了,还是两个胳膊撑累了,只撑了一小会就松开手,将膀子滑到田齐两个肩膀前面,不一会又抱在田齐胸前,头歪到田齐肩膀上。风灯尽管昏暗,旁边的人也会看到这个情景,田齐心里一阵慌乱,又不好叫她撑起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虽然隔着两层棉袄,田齐仍然感觉到灵子胸脯软软的,一起一伏的呼吸明显地传递到自己后背上。 灵子咬着田齐的耳朵轻声问:“太奶把你当崮子,秀云姑奶认没认?” 她居然还想着这件事。田齐知道在这事上不能含糊,就庄重地说:“我是看大娘想崮子难受,才听三哥话应下来的,跟季秀云没关系,你不要胡思乱想。再说季秀云还有许成荣等着呢。” 灵子得意地说:“俺看也是。你可不能真当崮子,那是个忘恩负义的狼羔子。” 田齐身单力薄,背着比自己轻不了多少的灵子,要上坡下坡,还要注意脚下路面,渐渐气力不支,喘气声越来越重。灵子感觉到了,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真想叫你背到家,可又不想累着你。”她撑起上半身,对走在旁边的季忠林说:“三爷爷,小田累了,换人吧。” 季忠林从田齐身上接过灵子,背到自己背上。田齐身上好像卸下千斤重担,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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