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蒲公英-23（放牛）-2

特木尔朝鲁

二十三、放牛-2

二

冬天的时候经常刮起凛冽的北风，牛群往往会顺风走出好远，赶着牛群顶风走回来滋味很不好受。天气差的时候会遇到老乡称作“白毛糊糊”的风，这种风往往是徐徐吹着的，空气中会有极细微的白色颗粒如雾一般弥漫着，此时地上的雪连着天上的雾浑然一体，四周所有的地标全不见了，最严重的时候目力所及不过十几米，人行走其中犹如被一团雾气紧紧包裹着随你而动，有一种挣扎不出来的感觉。

我在牧区外出曾遇到过几次这种天气，在我放牛期间，出去寻牛的时候遇到过两次这种天气，第一次很幸运，第二次我就大祸临头了。

第一次是我出去的时候天气还好，突然又刮起了这种风，我正犯愁找不到牛群的时候，远处模模糊糊出现一大群牛和一个人影，走近一看是公社羊场的甘久尔，他外出寻牛时正好碰到我们那群牛，因此他就顺便替我赶回来了。

第二次天气非常冷，北风刮得非常强劲，本来不到傍晚该吆喝牛回来的时候，老白提醒我天气太糟糕，赶紧把牛找回来。我一听有道理穿上皮袄就往外走，我知道牛群一定在南边，就顺着风的方向找下去。走出很远以后碰见甘久尔赶着他们那群牛往回走，他说没看见我们那群牛，让我在周围再找找看。

我四处乱转都找不到，心里非常急，看见附近有一座较高的山包就往过跑，爬上坡四处看还是没有，又往下一座较高的山坡上跑，就这样跑得我浑身大汗，贴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仍然看不到牛。我突然意识到，坏了，家到底在哪个方向呢？刚才乱跑一气忘了记住家的方向了，刚才冲动的力量一下子全没了，就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歇一会儿。这时候风似乎小了，四周起了白雾，这种天气更不容易找到家了，我知道牧区迷路冻死冻伤都是停下来休息的人，心里暗暗警告自己不能这样乱跑了，要节省体力，如果天黑了仍然找不回家的话，就要不停不歇地慢慢走，不管往哪里走总之不能停下来。

我漫无目标的在野地里转悠，此时风停了雾散了但天也黑了，在我越来越感到无助的时候，听到远处似乎有马车下坡时刹车的声音，顿时心中升起了希望。

相对于牛拉的木头轱辘那种大车，这里的老乡称胶皮轱辘的马车为胶车，这种马车都是几匹马拉的，两个轱辘内测有个铁圈做的轮毂，前面吊着一块大木头，用绳子连接到车倌身边的扳手上，下坡的时候车倌拉住扳手，车底下的木头抱紧轮毂就会发出吱咕吱咕的摩擦声。我循声翻过一面坡果然看见远远一辆胶车，我大声呼喊可是车还是慢悠悠地消失在另一面坡后。我照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突然看见脚下出现了一条马车压出来的路，这下不着急跑了，有路就有人家，顺着路走，即使走到半夜总会找到一户人家。

月亮升起来了，远处出现了一处村庄，有几个八九岁的孩子在村口跑闹，我走过去问他们谁的家里可以借住一下，孩子们争相问我是哪里的，当他们得知我是老图勒那里的时候都说不用不用，就在前面不远，我问他们大约有多远，其中一个大一些的孩子说，就几里路，他把我领到附近的一条路上说，你顺着这“刚路”走，一会儿就到了。当地人说“光”为“刚”，我看那路挺宽，像汽车走的路，压得光溜溜的，不知他说的“刚路”是公路还是光的路，既然沿着这条路就能找到家，那就只好继续走了。

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走着走着月亮没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脚下已经不是光溜溜的路了，我又陷入东一头西一头瞎撞的状态中了，心里不免懊悔起来，那时候要坚持到村里找一户人家该多好。突然间我隐约听到了狗的叫声，我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慢慢朝那里摸过去，走不远突然看到了灯光，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心想这次不管遇到谁家，死皮赖脸也要住下不走了。狗叫声越来越清晰，灯光却不见了，忽然脚下一绊人上了一个土台，仔细一看旁边有一架畜力水车，盯着这模模糊糊的影子我越看越熟悉，这才认出我已经到了老图勒东北那片撂荒地的井台上，难怪灯光看不见了，我又绕到我们房子的后面了。继续走了不多一小会儿，一个黑影窜过来绕着我跑，尾巴甩在我裤腿上嘶啦嘶啦地响，终于到家了。

进了门才知道，老图勒的人见我很晚了还没回来，知道我“转把子”了，他们曾隔一会儿就出去一下，拿着手电筒对荒野一阵乱晃，希望我能看见灯光找回来，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没有看见晃动着的手电筒灯光，看见的还是煤油灯照亮窗户纸透出的光。

夜半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一想这一路的曲折，脑子里慢慢琢磨出一首打油诗：

天地白茫茫，

牛家各自藏，

入夜心如火，

犬吠见灯光。

下乡的时候类似这种即兴写的打油诗不少，都记在一个小本本上，大部分拙劣不堪，独独这一首还比较满意，后来小本本搬家弄丢了，这首比较满意的被我完整地记住了，剩下的要么全忘了，要么只记得只言片语了。

龙行天下

冬日牛群顺风走，
一旦遇上太发愁，
曾经一夜难到家，
原来只差几步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