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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青春艺彩
14岁的失学少年挑着简单的被褥和那口箱子,沮丧地回到了母亲教书的小学里。不料第二天当地大队书记就上门来,要请我去大队的业余剧团跟他们排戏,这好比是抛过来的氧气瓶,我立即就起身跟着书记走了。到了大队部才知道剧团只有男主角(刚退伍回来的兵哥哥)没有女主角,那就是我自己要担任了。因为双抢(抢收早稻抢插晚稻)过后,农民们有个短暂的休息,我就每天晚上和他们一起排戏,排出了好几个花鼓戏独幕剧,还有一些曲艺节目,一台戏演得热热闹闹,接连演出了好几个相邻大队。我希望这样的娱乐生活没有尽头,天天和哥哥姐姐们在一起排练或者是演出也很开心。
就在我的青春艺彩如火如荼的时候,却又被拦腰斩断了。我母亲病了,需要到湘潭县疗养院去疗养,母亲需要我去照顾她,我只好依依惜别剧团里的哥哥姐姐们,跟随母亲到了县城,这是我当知青前仅有的一个多月的城市生活,在电灯的照明下喝着水龙头里流出的带着漂白粉味道的自来水,过了几天的街道生活。疗养院里吃的都是食堂,我妈妈自己也能洗衣服照顾自己,我其实就是一个闲人。我忽然明白了,我母亲是要把我和剧团的兵哥哥隔离,她大约以为我会恋上那个已经有了未婚妻的男孩子。其实,14岁的女生确实喜欢哥哥,但是还没有到有谈婚论嫁的冲动的时候,我妈妈多心了,我因此很反感我母亲的心思。
大约在9月15日的时候,我二姐(应届高中毕业生,她比我聪明,干脆弃考了),从乡下打电话给母亲,大约是县里的一个什么机构来通知了,我们姐妹被分配到了一个叫做姜畲茶场的地方落户。户口都已经迁走了,需要我们22号去报到。姜畲?茶场?意味着我又要离开刚刚熟悉依恋的业余剧团的哥哥姐姐们?
我跟母亲提出来,我得要回一趟100公里以外的母亲教书的盐埠小学一趟,心里是强烈地要去和哥哥姐姐们告别,但是口里说的是要回家清理自己的东西。母亲铜牙铁齿拒绝: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亲自去收拾?不准!你姐姐都会帮你带来。面对母亲的斩钉截铁的态度,我只有嚎哭来示威。我大约放开喉咙扯开嗓子嚎啕了两个小时,整个中午,疗养院里只有我的哭声。谁知道,与疗养院共用一个院子的是县消防中队,引来了兵哥哥们在窗口围观,我竟然恬不知耻地收不住满腹的憋屈,一直哭到昏睡过去。昏睡过去了也没能换得母亲的允诺,不为别的,就因为一张车票的钱。我的心不死也得死了。从此之后,我对母亲的情感韧带几乎是一刀两断了。等我再见到盐埠公社白龙潭大队业余剧团的部分哥哥姐姐们,已经是四年之后了。四年之后,我在湘潭县参加文艺汇演,才见到了那些哥哥姐姐,他们有的已经娶妻生子当了父亲,有的已经嫁为人妇,没有婚嫁的也已经订婚了,我的心灵似乎得到了慰藉,和我演兄妹演恋人的男主角兵哥哥已经是一对双胞胎的父亲,我从此再无遗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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