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九、一个时髦的人
胡慧兰的舅舅是佳木斯市向阳区工业局局长，返城后就把她安排在“革制品”厂，主要生产人造革皮箱和各种女包，大部分都是出口产品。革制品厂坐落在西林路西段，厂院很大，近乎四方形。临街是一栋黄色的二层楼，一楼是门市，销售厂里生产的产品，二楼是办公室。 厂房在院子的北面，也是一栋黄色的二层楼，一楼是铆焊车间，二楼就是生产皮箱和革兜的车间。车间很大占据了整个二层楼。里面有四五十台电动缝纫机，除了两名男修理工，其余全是女工。她们主要生产的是人造革制品，如；皮箱和各式精美的女兜。其中大部分产品都出口到了东南亚。车间里面是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无风无雨，很适合女同志的工作，与创业队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人间。胡慧兰非常满意她大舅给她安排的这个工作。 国庆节过后，我准备回抚远。佳木斯至抚远这条水运航道共有三艘客船往返其间，其中东方红——16号和17号两艘船是燃柴油的机动船，船体小，速度快，定员也就七八十人。船体共分两个凹下去的船舱，前舱是客舱，里面是高靠背的座椅，每趟座椅能坐五个人。后舱是机舱，里面黑乎乎的噪音很大，舱门始终紧闭，有时偶尔遇上船员开门的时候，里面立刻传出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两天一宿下来，所有乘客都被煎熬得疲惫不堪，不死也得掉二斤肉。08号客船则是一艘大型的豪华客船，设有二等舱和三等舱，全是卧铺，躺着非常舒服，舒服得让人有种绅士的感觉，缺点就是慢。 十月六日我又赶上了东方红——16号机动船，船上基本满员，乘客当中能有十多个知青，但都不认识。我前面的座位上，有一位时髦的男生，很是惹人注目，他上身穿着一件朱红色的长袖T恤，下身是一条米色的裤子，皮鞋油光锃亮，蓝色的中山服一会儿搭在肩上，一会儿搭在胳膊上。头发烫成波浪卷，抹着头油，像冰激凌的蛋卷旋转向上。他的长相也具有时代的特征，白净的脸蛋圆润光滑，眼睛明亮有光，显得很有风度和派头。 我还注意到，他在这艘船上很自由也很随便，驾驶楼和机舱等这些游人禁入的机要重地，他都能够随便进出。船上的工作人员几乎都与他嘻嘻哈哈的打着招呼，就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的亲热和随和。这更加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中暗暗揣测；此乃何方神圣？如此之牛逼，他是哪里的？干什么的？一时在我心里产生了无数个问号。 这位时髦的男生似乎也察觉到我在看他，有时也向我这边扫描几眼，每当我俩的目光重合时我便急忙的转过头看向别处。 中午，在船舱内靠近前排的座椅边，有三男一女，坐在地板上喝酒划拳，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他们都是向阳公社的哈尔滨知青。由于是最前面位置，所以比其他座位的间隔要宽敞一些，他们围坐成一圈吆五喝六，玩得兴高采烈，时不时地爆发出纵情的无所顾忌的开怀大笑。 喝酒划拳是一种新兴事物，这个古老的民俗作为一种时尚，备受广大青年人的喜爱而大放异彩。显示着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旺盛的生命力。 以前我在小说中或听老人讲过划拳和酒令的事，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哈尔滨的这几个知青正热火朝天的吆喝着，让我大开眼界，也引得全船乘客的惊羡和关注。我隔着座位观看了一会，他们两个人各伸出一只手相互对峙着，嘴里喊着数字，手指不停地变换着，像斗鸡似的咯咯地叫着，互不相让。我不懂酒令的规则，所以也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更听不懂他们喊的是什么。 船上开饭了，我吃了一碗面条后便来到甲板上抽烟。江风习习，我本来想到船尾去，可是船尾处有两个农村妇女正脖粗脸红的说着什么，一个中年妇女显得很激动，滔滔不绝地倾述着，俨然一副理直气壮，正义在胸的架势。另一位则不时地点头表示赞赏和肯定。而那位演说的中年妇女，在同伴的支持和鼓励下，说得更加盛气凌人，慷慨激昂。 看到她俩谈的那么火热，那么投入，我就不想去打扰她们，所以就没有过去。我倚在舱门旁的墙壁上慢慢地抽着烟，望着岸上的田野，田野里一群农民在弯腰捡着什么，还有几个人把一袋袋麻袋往马车上装。堤坝的斜坡上突兀的直立着几颗光秃秃的向日葵的杆子。 这时有一个人从舱门里走出来，左右看了一下，转过身对我说；“哥们，借个火。” 我扭头一看登时愣住了，那个时髦的男生右手夹着一颗烟卷站在我的面前，我的心骤然有些紧张，急忙掏出打火机举到他的嘴旁，慌忙地摁着打火键，啪！啪！啪！一连三四下也没有打着火。这个打火机平时一下就出火，可现在是怎么了？真让我没面子。 他叼着烟，用一只手掌拢着打火机，列着架势狂吸了好几口也没有点着，他顺势接过打火机说：“我自己来吧。” 他点着烟后，顺手又递给我一颗烟说；“你是哪里的？” 我推着他递烟的那只手说；“不要不要，我抽着呐。” 他执意地将烟塞在我的手里，嘴上连连说；“接上接上。” 我接过烟说；“我是佳木斯铁路的，在曙光公社创业队。” “哦，咱们是老乡，我是航运局的，在县里砖厂。” “在县里砖厂？那可是好地方啊。”我恭维道。 “嗯！还可以。”他自豪地点点头，抽了一口烟接着说；“这船就是我们航运局的，我跟他们都认识，来回走我都不用买票。” 这下我明白了，原来他是航运局的知青，怪不得他在船上这么牛逼呐。他说他爸是航运局政工科的科长，跟县里的领导都认识，并说我以后在县里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 我俩聊了很多，并互相通报了姓名，他叫“赵跃信”，也是七六年八月四日乘坐“东方红08”号客船来到抚远县的。我们同是佳木斯的，又是同坐一条船下乡到抚远的，这让我对他有了一种同船共渡的亲切感。 下午三点多钟，我在甲板上溜达，忽然看见赵跃信和一个女生在船尾处说说笑笑，聊得很热乎。那个女生圆圆脸，头发扎成两只小揪，穿着绿色的上衣，蓝卡机裤子，脖子上系着一条黄色的方巾。他俩趴靠在护栏上挨得很近，卿卿我我很是暧昧。 赵跃信容光满面，侃侃而谈，我在他俩身边经过他都没有看见。那个女生也很投入，不时地扭动着腰肢变换着两条腿的重心，还咯咯咯地笑。 这个女生不像是知青，先前在船上我也没有见过她，不知是在哪里上的船，后来，我发现她的座位是在赵跃信的对面。 第二天傍晚到达了抚远县，我和赵跃信一前一后踏着微颤的跳板下了船，他问我去哪里。 我说；“去旅店，明天早上坐大客车回去。” 他说；“我也去旅店住，砖厂很远，天黑了不好走。” 于是我们一同来到国营旅店，登记室将我俩安排在一个房间。这是一间两人的房间，窗外就是县里那条上坡的主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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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3 14:3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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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4 07:4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