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与父母说点悄悄话

新洲平

    今日是清明，凌晨下了大雨，天阴沉沉的，湿漉漉的树叶被大风刮的满地都是。一早，我已经来到山上，独自站在那个小小的水泥坑前。那是父亲和母亲安眠的地方。
     
    昨晚，我突然想给父母写一封信，所以想了很多很多。说来也好笑，在人世间相伴五十年余载，我从来就没有给你们写过信。即使，在我孤身一人去黑龙江农村插队的那几年，我也没有给家中写信，同屋的知青们，三天两天给家中的父母写信，而后又捧着一封封父母的来信，哭的天昏地暗的。就我不给家中写信，我也没有家中的来信，所以我没有那种泪流的伤痕。记得，那年刚到生产队的屯子，大家都急急忙忙的扑在炕桌上埋头给家中写信报平安。我发现，他们从杭州来时，就带来了很多的寄信邮票和信封。我没有，身边就带了五元钱闯关东，也舍不得因为寄一封信要买八分钱一张邮票就把那五元钱剖开。好在，我们那一个生产队的知青父母都是铁路上的，住的不是很远。别人报平安了，我母亲自然也知道我平安。（当时我父亲还被造反派关押）

    父亲从小就成为孤儿，独自闯荡了大半个个中国，痛苦和磨难锤炼成坚强的性格。他一直就告诫我们，男儿当自强。所以，在我不满十六岁去黑龙江插队，那时的他还关在牛棚。我们告别时，他身上被造反派打的青一块红一块，他依然笑着说：孩子去吧，是雄鹰就要展翅飞翔。在父亲生前那最后几个月，身陷病痛折磨，但是，他咬住牙、忍着痛、不吭一声，那一会，每当我要带他去医院，他总是坚定的摇摇头。我知道父亲心里想的什么，所以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我没有坚持继续挽救父亲的生命，然而，我在父亲的身边，一直看着他慢慢地合上眼。

    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他已经不能辨认在身边照顾他的儿女和亲人，但是，他却很清楚的认识我母亲。两位老人坐一起，就相互拽住手，彼此知道分手的时候快到了。每当此时，我会对父亲说：爸爸，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妈妈的。父亲走了，我帮母亲擦干眼泪说：我会让你幸福。母亲就这样又和我们相伴了四年。

    和父母相处的日子已经成为了回忆，但是在那个漫长的日子里，我和父母之间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故事。也许是多子女的家中，不可能每个孩子都得到宠爱，记得，那年头有句顺口溜：新阿大，旧阿二，缝缝补补给阿三。我排行老二，轮到我穿的衣服，不仅仅是旧的，而且是补丁上加补丁的，穿着不泄露皮肉，不走光，也不忌讳。读初中时，我不仅享受学费全免，还享受助学金。每个月都有几块钱的生活补贴，但是，我都没能独自享用的。记得，有一次，我兄长和人打架，一顶皮帽被扯破了，正好我的生活补贴发下来，母亲就给他买一个新的皮帽，而那个旧的帽子就归我享用了。

    初中毕业正值文革，我和兄长都赶上那个年代，起先政策规定一个家庭有两个同时分配的，一个可以留在城市，一个必须去农村，父母没有多思考，就决定让我去农村，而那时我才不满十六岁。我也没有多思多想，不仅自觉报名去农村，而且还远远的跑到了北大荒的农村。就这样，打那时起我开始了独立的生活。每天披星载月下地干活，挑水打草做饭，洗洗补补衣服，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能是自己去做。以后回到杭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没有能搭一张床的地儿。我就每天下班后东奔西走，去找工地上废弃的旧材料，最后在父母的屋后盖一个小屋。没有钱办婚宴，就干脆不办。后来有了孩子，为了工作方便，我在单位附近租房子住，自己的孩子自己带，几乎没有让父母操一天心。父母也习惯了不用操我的心。

    一年年过去，父母老了，而且还多病了。有一天，父亲和母亲对我说：我们过去都没有操心你的事情，现在我们老了，需要你来操心我们了。我知道，父母心里想说的似乎就是对不住我。因为，我这一辈子，自从懂事后，就没有穿过一件由父母给买的新衣服，就连一块手表也是下乡干活挣的分红钱买的。 我要父母放心，毋容置疑，我就是你们以后可以信赖的倚靠。
   

    母亲这一生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为了抚养我们六个孩子长大，她几乎就一直忙忙碌碌的没有喘过一口气来。那时，家庭的经济来源就依靠父亲一个人的收入，因此经济条件不算好，但是母亲总是让我们几个孩子穿得干干净净的，哪怕是打满补丁的衣裤，穿在我们的身上从来不会显得邋遢和不整齐。她总是对我们说，你们在学校读书身上干净整齐就不会被别人瞧不起，我当妈的也有面子。

    为了添补家里的收入，母亲经常白天去外面找一个临时的活干，晚上又在灯下帮助工厂编织加工手套。一家人虽然勉强的过着日子，但是挤在一个屋子里也显得温馨和谐。日子一天天过去，父母们看着我们一天天长大，也为自己的将来平添几分希望。但是，这个希望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砸的粉碎。父亲突然被当作成为军统特务关入牢房，我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全落在了母亲：一个弱女子的肩上。

    母亲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六个孩子张嘴要吃饭、要穿衣、还要读书，她还要忍受别人的冷眼嘲讽，但是母亲从来没有在我们孩子面前掉眼泪，也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流露出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她总是对我们说，你们爸爸是个老实人，是受冤枉的，你们一定要相信你们爸爸。生活的压力是现实的，母亲那时到处托人找零活干，她几乎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晚上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有一天，母亲比往常提前回到家，只见她踉踉跄跄的回到家就一头倒在了床上，没有了声响。那时，因为搞文化大革命，学校都停止上课，我们学生无事就整天呆在家中。见母亲那样子，我和弟妹们都赶紧围在床边使劲的叫喊。过了一会，母亲醒过来了，她坚持着坐起来，这时，突然从她怀里掉出了一叠两元的钱和一张盖作红印章的纸头。我拿起那张纸一看，才知道母亲那天去卖血而得到30元的补偿费。一个吃不饱饭没有丝毫营养的身体，每天从早到晚还要承受那么繁重的体力劳动。.... 那个晚上，我们几个孩子都哭了，母亲也哭了。
    所以，当母亲因中风手脚不便了，需要我们的照顾时，那一刻，我却反而觉得那个瘦骨嶙嶙，几乎是瘫痪在床的老人，她的生命虽然那么微弱，然而她却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因为，她和父亲一样，用生命和鲜血生育和养育了我们。

    亲爱的父亲和母亲，今天是我第一次对你们说了那么多的悄悄话。现在儿子和你们近在迟尺，但是我们阴阳两隔，从人间到天堂却是遥遥相望，你们能听见我说的这些话吗？
    雨已经停了，山林中依然是雾茫茫的，阵阵微风摇曳着头上的树枝和树叶，掉落下颗颗雨珠，微弱的蜡烛火苗在一闪一烁，似乎在对我频频点头。我突然想，这些悄悄话就是我想写给父母的的一封信。

    安息吧！父亲和母亲。

雾梦

       一篇感人至深的贴文倾诉了笔者对父母深深的爱和无限的怀念。懂事的孩子能体谅父母的养育之恩之艰辛，父母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楼主，请保重~

龙行天下

清明墓前长思念，
父母劳苦在当年，
孝子懂事特孝顺，
真心认亲伟大间。

千帆过

   感人之深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