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渝州书生 于 2015-12-12 19:14 编辑
任何个人都是历史的个质,个体生命无法从时代社会的大框架里逭逃。 刘心武《揭秘红楼梦》
五月的文山城,艳阳高照,阳光在这高原上格外的刺眼。我和老友陆英,就待在他家里,只想叙旧,哪儿也不想去。
我和他已有三十年没见了,昨日的小伙儿,现已是半老头子了。
我们在客厅里,喝着清香的“滇绿”,轻轻地叙谈着。在宁静的话语中,我们又像回到了当年…… 那时,在我们宣传队里,重庆知青就占了90%,而且大多数都是同一批去的云南。“文革”中成长起来的年青人,因受当时社会风气的影响,大多能歌善舞搞乐器。而当时各类艺术院校并未招生开课,因此,我们大多数人也只能算“业余爱好”,并非专业水平。
宣传队里的陆英和吴培侠就不同,他俩是私下里拜了重庆歌舞团的老师,完全是按照音乐学院正规教程学习的。“文革”期间音乐学院没有招生,他们应该算得上是“准科班”的了。他俩都是拉小提琴的,又是同一个老师教的,因此关系很好。
当时,他俩的水平很高。特别是陆英,当年在云南省内也应是数得上的,在我们文山州理所当然是第一把。按理说,凭他们的水平,完全可进部队文工团。可是他们的家庭成份都不算好,是“可教育好的子女”,只有支援边疆,或许是一条稍好点的出路。
在宣传队里,我们听他俩拉琴,那真的是一种享受。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们才得知什么贝多芬、马扎斯、门德尔松、柴可夫斯基等一大串古怪的外国名字。
他们是学西洋乐器的,也给宣传队里带来了欧州的习惯,听音乐、喝葡萄酒、喝咖啡。让本来就在华侨农场的我们,更加西化了。
陆英是师兄,凡事爱出头。吴培侠高大、憨厚,言语不多,总是唯师兄之命是从。
我很快地和陆英就成了知心。那时的宣传队里,但凡有事,就必定有我两个。那真是“城隍庙的鼓槌—一对”。打架、闹事总是我两个出头,但的的确确没有一件事,是为我们自己。完全都是为了知青的事,冲锋在前,打抱不平。
这样,在宣传队的第一次整顿中,我和陆英都被踢出了宣传队。为了让我两个分开,还特意将我们分配在不同的营里,相隔四十几里。现在想来,那时的头头们真好笑,可算是用尽了心机,对付两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
建设兵团终于在1974年底撤了,农场又恢复到原来的性质。
不幸中的万幸!兵团一撤消。早就觊觎我们宣传队的地方剧团,马上就赶到了农场,将陆英、吴培侠等四人,调到了文山的剧团里,有了让人羡慕的工作。但那年,吴培侠也失去了他多年的初恋,同他一道调到文山的女友却离他而去。
然而,世事难料。万幸中的不幸!1978年,支边青年们都先后离开了那里,返回到自己的故乡。可他们已经算是公职人员,就不可能调回来了。
我和他们最后的见面,是在1975年的8月。从那以后,天各一方,就再也没见着了。
淡淡的绿茶,勾起许多往事;缕缕飘香,让人沉缅在往事之中……。我向陆英打听起吴佩侠来。
陆英:“唉……!”的一声长叹。
陆英叹完气,又说道:“一切全怪我!”接着他便说下去……
知青们都走了后,性格本来就内向的吴佩侠,话就更少了,后来他便和本团的一位少数民族演员结了婚。从那以后,他和朋友们也很少往来了。当他来到朋友家的时候,必定是找酒喝。
他喝酒是不计质量好劣,是酒就喝,也不用菜,有酒就行。他心中或许是有苦闷,但他的那份苦,他是不会说出的,因此朋友们谁也不清楚。
他收入不高,钱不多,往往只能买那种“脚子酒”来喝,那可是质量最差的酒,可以说不能算酒。他实在没钱了,就上朋友家找酒。朋友们往往会拿出最好的酒让他喝,可他并不愿过多打扰朋友们。
就这样,他把自己摧残了!在他不到三十岁时,就因肝癌早早地去世了。
陆英说到这里,又是一声长叹:“唉……!要不是我,他是不会来云南的!是我拉他来的,我不拉他来,他也许是另外一种生活。”
陆英说着说着,眼泪已是满眶了。当年意气风发的陆英此时已无半点踪影。
对此,我能说什么?惟有尽心地劝陆英,千万不要再自责,千万不要再内疚。
肌体的创伤,尚可治愈。可是心灵的伤痛,却无药可医!在第二天的中午,我即将和陆英告别。在酒席间,他又提起了吴佩侠,双眼又是红红的了。
面对老友,我只能说:“逝者已去,我们只能好好地善待人生,保重吧!”
我或许可以理解吴佩侠了,思乡、思亲……那是一种揪心的思念。清醒又如何?那份思念有时真让人愁绪断肠!我不是也曾经度过无数个不眠之夜吗?麻醉又如何?醉后清醒更难受!那真会让人感到永不醒来才好呢!也许就因为这些,吴佩侠才摧残了自己早早地去了。
话已至此,我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2006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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