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雾梦 于 2015-12-19 23:43 编辑
连长是个急性子,散会后,回家拎出件雨衣,冒着雨,边走边穿,向乌加河边的麦地方向匆匆走去。路过马号班,看到早已事先装满化肥并且用苫布盖得严严实实的四辆马车,连长显得非常满意,再三叮嘱要确保化肥安全及时运送到各排分管的地块。 指导员随后也赶了过来,他并没有加穿雨衣,一身军装已经斑斑驳驳的,快被雨水湿透了,显然,这昭示着什么。他做事从来都有极强的目的性,在人们的心目中,他一向是个心机深重的人,见人总是笑眯眯的,话语不多,句句有分量。这场雨中的会战,意义自然非同小可,所有的人能否认真努力完成任务,直接影响到小麦的长势和收成,此时连队首长的表率作用当然不可小觑。 他很聪明,在许多关键时刻,领导们的实际行动胜过语言。他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去影响并调动战士的情绪和积极性。浑身精湿地和战士们并肩工作战斗在一起,比严格说教和高调的豪言壮语更有效。因此,他自然不会放弃这个用自己最直观的形体语言去做宣传鼓动的好机会。 看到女排已经在雨中整装待发,排长还在进行会战前简短的宣传动员工作,队列中多数女战士都没有雨衣,披块塑料布也算是奢侈品了,指导员似乎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过去,悄悄地和排长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过身,冒雨向麦地的方向疾步而去。不久,身后就传来清脆的欢笑声,夹杂着“没什么不方便”的呼喊声。 闪电雷鸣交加,大风裹挟着雨水无情地洒向昏暗的大地,咆哮着,向那些敢于战天斗地者们示威。权当是催人奋进的隆隆战鼓吧!无谓的战士们个个抖擞着精神,尽管仍旧疲惫不堪,仍旧饥饿难耐,依然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会战中。 在离连队最近的地块里,一排的战士们已经在紧张有序、不断穿插在田间地头里。连长也在,关键时刻,他都是和战士们并肩战斗在第一线的。他虽然身穿雨衣,但和没穿也不差多少。军裤的裤腿已经湿透了,绿色的橡胶鞋上沾满了泥水。蚊子和小咬成群结队地攻击着各自的对象,最初,连长也不断地挥着手,驱赶头顶周围那些穷凶极恶的小东西,不时抓挠被蚊虫叮咬过的地方,但最终也没能架得住这些小东西们的轮番攻击,终于放弃了积极的“防御。”为了方便观察周围的情况,他的雨帽并没有扣在头上,雨点打在军帽上劈啪作响,又顺着军帽淌进脖子里。头顶的红色五角星在闪电的强光下,不时的闪烁着红色耀眼的光芒,军人冲锋陷阵的高大形象彰显无遗。 连长和指导员不一样,虽然性情有时有些急躁,但很随和,可以说是平易近人的那种性格。和战士们打招呼时,总是嘻嘻哈哈,一副乐天派的样子。在生活中,他的业余爱好广泛,篮球可以打多个位置,充当前锋或司职组织后卫都有很高的水平。乒乓球,棋牌类等,他也同样很在行。他参与这些娱乐活动时也和对待工作一样较真,尽管他自己很少耍赖皮,却时常的和同场“竞技”的战士们为点小差错而争得脸红脖子粗。他还有点不拘小节,中午和战士们打牌时,催人出工的哨声响过,他肯定不是第一个扔掉手中牌,马上起立的人。 此时的连长,在滂沱大雨中心无旁骛,和平时完全判若两人,他一边认真施撒着化肥,一边查看周围的工作进度,还不断的大声提醒战士们施撒化肥要均匀适量,不要踩坏地里的麦苗。 老天似乎越来越来“眷顾”这些忘我劳作的战士们了,像是真的如人所愿般不停地把雨水泼洒下来,只是有点变本加厉。工作难度越来越大,进度也越来越慢。脸盆里的化肥最初时还能用手抓出,再均匀的撒到麦苗间,时间稍微一长,雨水就和化肥混合在一起,很难再均匀地甩撒出去,许多战士不得不相互配合,一个人端着盛满化肥的脸盆,另外一人双手捧出几乎已成浆状的化肥,双手不断揉搓着,慢慢甩撒在麦苗间。为确保准确施撒,腰几乎要弯到90度,既有难度,又十分的辛苦。 此外,田间的雨水也越积越多,一脚踩下去,就会深陷进泥浆里。有的战士左脚刚从泥浆里拔出,右脚又再次陷进去,反反复复,有的战士不耐烦了,索性脱下鞋袜,光着双脚“挣扎”在泥水里。雷雨中,不知是谁突然大声喊了起来:“我的鞋没了!”原来他的那双鞋有点不跟脚,长时间在泥水中趟来趟去,脚上的一只鞋不知何时陷在泥水里,直到被硬物硌到脚才知道鞋已经丢了一只。看看有的战士赤着双脚站在泥水中,那位战士便打趣的说:“还是光脚好,光脚的不怕丢鞋。”说着,脱下仅有那一只,顺手扔到地边。 一位战友突然感到背部刺痒难忍,因双手沾满了化肥,估计也无法伸手够到,赶紧请求旁边的战友给予支援。近在咫尺,这种小忙原本不过是举手之劳,但战友的援手却迟迟未见动静,双眼中却已充满了泪光。他看到了什么?又在想些什么?请求支援的战友催促着,但他的双手却突然抚住战友完全裸露的脖颈,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滚了下来。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蚊虫当如何斗呢?看着战友裸露的脖颈上满是被蚊虫叮咬过的斑斑痕迹,泛着不规则的淡红色,确切的说,那不是斑痕,而是斑块,是几乎接近“合拢”的斑块,在雨中根本无法辨认还有何处未及蚊虫们的青睐或临幸。他的心里酸酸的,一半为战友,一半为自己,远处,尚在奔忙中的战友们此刻又何尝不都是如此!。 田边的土路上,马号班运送化肥的车辆也遇到了麻烦,车轮深陷在泥坑里,车上又装满了化肥袋,车体自然沉重,要想把大车赶出泥坑绝非易事。显然,车把式们很着急,可任你怎么吆喝,皮鞭抽得多响亮都不管用。他们知道,化肥如不能及时送到指定地块,不仅会因自身的任务完不成遭到批评,还会影响到全连的工作进度。时间长了,化肥也会“泡汤”,果真是那样,损失可就大了。如果在周围能找到几块大点的石头,兴许也能解决问题,但在天色昏暗的雨幕里,想要找块适合填坑的石头实在困难,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向在麦地里劳作的战友们求援。 连长知道后,亲自带人去帮忙推车。但车轮陷得太深了,车轴都贴到湿滑的地面上。受到皮鞭的抽打,驾辕的健马嘶叫着,躬起背,后腿吃力地向前用着力,因为地滑,不时地蹬起阵阵泥浆,弄得连长等人满身满脸都是泥水。眼看一次又一次的尝试都无济于事,车把式大声喊道:连长,唯一的办法只有卸车了。连长转身向远处的麦田望了望,这个地段的工作进度已完成大半,随后果断地说:卸车!先搬五袋放在前面那个位置,他顺手指了指稍远处的一块高地。显然,他已想到避免化肥遭到雨水侵泡的问题。说罢,他大步走到大车旁边,解开绳索,掀开苫布一角,抱出一袋化肥,毫不犹豫地向自己指定的地点步履坚实地走去,其余的战友们也都纷纷抱起沉重的化肥袋紧随其后。 地面湿滑,加上体力透支,战士们不时地有人滑到在地,沉重的化肥袋重重的砸在身上,但战友们相互鼓励着,互相扶助着继续前行。化肥堆放在一起后,仔细的连长脱下身上的雨衣,认真的盖在化肥堆上,又捧了几把泥压在雨衣的上面,尽管此举在大雨中并无长效,也算是权宜之计了。看着连长在大雨中不停地奔走忙碌,军装完全湿透,已紧贴在身上,战士们的眼睛有些湿润,想要说些社么,却始终也没有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劝阻未必有用,更何况化肥在雨中确实需要得到更妥善的保护呢。 这时,二排负责的地块里传来阵阵响亮的欢呼声,果真是个好消息!,女排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刻已成为男排战士们的援兵和救兵。因为下雨,女排负责的地块比男排少一些,由麦地的最北端向南推进,男排则从南端向北推进,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方便排与排之间的相互支援。此时女排的援助如同给体力严重透支、几乎完全麻木的男排战士们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们如何不纵情欢呼。看着女战士们如同泥水中的“芙蓉“一般,本已接近机械似的手脚顿时恢复了活力。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是条真理,是永恒的!战士们冒着大雨又开始争先恐后的干着手里的活,也暂时忘掉了挥之不去的疲劳和饥饿。 道上的马车也已经被赶出了泥坑,是指导员在带领完成任务的女排赶到这边支援男排的路上,发现了运肥马车有情况,便招呼几名女战士跑过来帮忙。他和连长简单交流各个地块的工作进度后,随即吩咐战士们将大车上剩余化肥全部卸下并分送到需要的地段。马车临走时,指导员侧转头看了看连长,对车把式们说道:“回去告诉炊事班,战士们都太辛苦了,让他们多煮点姜汤水,再多加一个荤菜!”连长好像也早有考虑,赶忙补充道:“一定要多放肉”! 天完全黑下来了,这场老天安排的会战终于胜利“收官”,尽管场面并不那么轰轰烈烈,更不会载入什么史册,凯旋的战士们也不会受到英雄般的欢迎,但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就是无私无畏的英雄! 雨还在不停的下着,只是小了一些,人们都说:下雨好睡觉,带着浑身的疲惫与酸痛,在凉爽的夜雨中,战士们早已进入了梦乡。他们梦到那小的不能再小的“憧憬”如愿以偿了吗?抑或是他们梦到了八连的小麦获得丰收了吗?果真梦到了,他们都会在梦中笑出声来的! 董连峰 2015年6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