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佳节倍思亲 父母恩情永难（三）

孙树禾

当标兵也不容易

     夏收结束了，公、购粮也交了，该歇歇了吧。想得美！夏忙一过，我被派到山里去施工。原来队里计划，要超过去年每个劳动日六毛一的价值，准备依靠我村农工巧匠多的特点，农忙过后就承接小型建筑工程。刚忙完夏收，一部分人开始种秋，在麦地里点种晚秋，玉米品种叫‘百日齐’，生长期100天，六月中旬收完麦子，抓紧点播，到国庆节前就可以收获了，过了国庆就该播种冬小麦了。这些任务中老年社员和妇女劳力就可以完成，而主力部队--青壮年和有技术的工匠，就组成建筑队，包揽小型工程。我们队南边是平原，北边紧靠北山，所以我们队也有三分之一的山地。顺着公路往北一公里就是马头坡，号称十里长坡，上了山还有五公里就是凤翔县最北的一个乡，叫五曲湾公社。我们对承接的工程就是给五曲湾公社修建一个库房，面积大约相当于六间民房，但是比民房的要求要高。我是建筑工地上长大的，学过不少技术活儿，觉得还有用武之地，就愉快地随队出征了。
    从挖基础开始，打夯填土，都是力气活。开始砌墙了，就有技术含量了，技工垒墙，小工和灰、搬砖，就有分工了。我是既当小工又当技工，和灰搬砖的人不够，我就去和灰搬砖，技工人手缺我就参与砌墙，吃饭的时候我还当众表演怎样给砖面挂灰，

挂灰前砖头在手心连续旋转一百八十度，上下翻滚一百八十度，那是挑选有棱角的放在外面，缺棱角的放在里面。而农村的工匠是用两只手翻来覆去的看，速度慢，影响工作效率。怎样给砖面挂灰，也是技术活儿，用瓦刀抄起沙灰，先往左后往右在砖头两边挂上灰浆，然后再往四角挂上灰浆，放到墙上后用瓦刀敲击让它保持平稳，最后用瓦刀把砖缝钩平，这样砌好的墙面就会很美观。（沙灰分两种：沙子和白石灰混合的，沙子和水泥混合的。靠街面的墙一般都用石灰浆，青砖白缝，很是美观，而室内的四面墙都是用水泥沙灰，那是为了结实牢固）。
     随着墙的高度不断增长，超过1.5米就需要搭架子，技工要在架板上操作，既有难度又有危险。小工的劳动强度也增加了，砖头、土坯运来后要放到1.5米高的架板上，灰浆也要运送到架板上。库房的高度超过三米，就要搭建两道架板，小工的难度就更大了，灰浆要用小桶吊上去，砖头或土坯就要送到二道架上，怎样办呢？二道架板上站一人，我们从地面上往上抛砖，一块一块地抛，他一手一手地接，这就要有技巧哦，一块砖4、5斤重，下面的人用右手往上抛，砖头离开手的那一瞬间，四指要往上扬，保持砖头在空中平稳上升，架板上的人单手就可以接到砖头，然后摆放在脚边。如果没经验，抛起的砖头在空中翻滚，接的人不好接，就容易失手，砖头落下来就给地面上劳作的人带来安全威胁。我都示范了两个上午，十几个壮劳力只有两个勉强及格。另有一个难度大的活儿，就是往二道架上抛土坯，那可相当于六块砖头的重量，约三十斤左右，动作是两手握紧后两角，先举到胸前，两腿分开，然后做一个往下落的动作，土坯下落到两腿之间最低点，然后用力往上甩，出手瞬间两手四指再用力往上顶，使土坯在空中保持水平上升，二道架上的人才能稳稳地接住，而那些愣头青小伙儿，浑身都是力气，往上一甩，土坯在空中自由翻滚，高度也超出了范围，二道架上的人怎么也接不住。掉下来就摔碎了，那时候一块砖头三分钱，一块土坯要六分钱，浪费的多了，成本就高了。队长说，看来只能靠你了。我说没有我你们怎么办？队长说，那我们只能多搭一个劳力，一道架板上加一个人，二道架上一人个人，一层一层往上递，这样速度慢，占用劳力多，你要逞能当标兵，你就该多出力哟！我的妈呀，我甩了三天土坯，两臂酸痛，吃饭时连碗都端不起！还有一半进程呢，怎么办？这时候我想溜！幸好当地也有知青，是西安光学仪器厂子校的学生，我就和他们商量对策，他们出点子，就说有个知青得了急病，让我一起到县城帮忙找医生。第二天我们一起给队长请假，队长不批，说是你走了，影响工期怎么办？我说人命关天，这忙一定要帮，晚上我就一个人偷偷溜走了，其实我是当了逃兵了，劳动强度太大了，另外我也发现有个别膀大腰圆的壮劳力，躲奸溜滑的，今天肚子疼，明天发高烧，就想躲过这关键时刻。我就比别人多挣了两个工分，我一天就要干两个人的活儿，那真是太亏了！

孙树禾

       一个人晚上走20里山路，恐怕还没人有勇气。我一路小跑，过了五公里，才放慢了脚步，拿出口琴来一段‘打虎上山’，也算给自己壮胆吧。队长平时爱吓唬我们，说山里有狼，晚上不要单独行动，我说我是老虎，怎能怕狼（我是50年属虎的），但走在山路上，一路冷风嗖嗖，我也忍不住脊背发凉，硬着头皮往前走吧。快到村里时，要路经一个大坝，那是我们大队的关村水库，收麦后我们常去水库游泳、抓鱼，大队经常在高音喇叭上报道：水库年年淹死人，严禁任何人下水捕鱼或游泳！这时已经到后半夜了，阴风一吹，本来一身大汗，现在突然感觉后背冷森森的，我故作镇静，高声咳嗽，双手往后搂搂头发，这都是我母亲教给我的，说是农村有些地方‘不干净’，阴气重，路经这些地方或坟地时，要大声咳嗽，捋头发，你头上就会冒火星，神鬼退僻三分。我为了壮胆，来了一段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的‘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 那旋律真是气荡山河，惊天动地呀！临近村口时，我又吹起了笛子，那熟悉的的音调引起一片犬吠，几只狗早已在村头恭迎我了，呵呵，安全回来了就好，我要睡他个三天三夜，呵呵！
    刚来农村时，我在老乡家里吃饭，人家把我安排在炕上，我端起面碗吃得很香，但一会儿主人全端碗出去吃了，我说还有菜，你们怎么都出去了，农村朋友告诉我，说看你们城里人吃饭不习惯。我说吃饭习惯有什么不同呀？他说：农村人吃面不嚼，你们吃面嚼来嚼去，他们看见会觉得恶心。啊！竟有这么严重呀！我看看你是怎么吃面的，他给我表演，不管是宽面还是细面，一筷头挑起，往嘴里一吸，然后咕咚一下就咽进肚子里了，啊呀呀，我试试看，也能咽的下去。他说这样才爽吧，我练了几次就适应了，直到现在，我吃面不用牙，一口气就吞下去了。后来到朋友家吃饺子，也是一口气就吞下去一盘子，吃完了才问，诶！今天你家饺子啥馅的呀？朋友目瞪口呆，你吃了一盘，还不知道啥馅的？你咋吃的呀？我说，蘸点儿调料直接就下去了，猪八戒吃人参果呀，呵呵，猴哥呀，你再给我两个，这次我咬开品品味。一直到我参加工作至今，我吃饺子都是囫囵个往下咽，吃带鱼不吐刺。那个粗鲁叫人害怕，说要扎破肠子的呀，我嘿嘿一笑，没事，啥叫老虎呢？让你们见识见识哟！

孙树禾

      我在村里睡了几天，没敢出门。三天后队长派人来村里找我，我才起床，我说累的不行了，你们饶了我吧，他说队长不放心，让我回来看看你，人没出事就好，大家都为你担心呢。队长说，你小子也太胆大了，一个人黑夜下山，万一出事怎么办？他担不起呀！现在已经上梁了，那天披红挂彩放鞭炮，队长说你在还能喊两嗓子助助兴。（农村盖房子属于大事，上大梁那天披红挂彩放鞭炮）工程要收尾了，最后几天你还是去吧，要喝庆功酒了，你不在多没劲呀。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和他一起上山了。
     大梁上了，檩条也上了，下来就是钉小椽，铺苇席，最后是上小瓦。队长说，你辛苦了，先帮两天灶房做饭，养精蓄锐，有机会再露一手哟。帮厨我可是高手，给老乡们做了几道炒菜，可让他们开眼了。西府人吃面，都把肉切成指甲盖儿那么大的肉片，用醋揽的肉臊子，吃面条时放几片，我做红烧肉都是大块的，颜色焦红，亮晶晶的十分诱人，每人碗里几大块，跟过年一样，大家吃的非常开心。
两天后，该给屋顶铺小瓦了，这是外部工程的收尾阶段。农村传统的输送方式就是房顶上站一个人，用柳条编的筐子把小瓦一筐一筐吊上去，往返速度较慢。我用城里建筑工地上的技术，还是往上抛，一次四页瓦，右手拿起，往左手手心一靠，使其形成最小间距，然后手握右下角，手臂最大限度往后下垂，利用惯性往上抛去，离开手的瞬间，也是四指稍用力往上顶，使瓦片在空中保持平稳，不翻跟头，还要有九十度的自转，使我手握的角度刚好转到房顶上接瓦人右手，他单手就可以稳稳地接住，偶然有散开一点空隙时，他用两手也能接住，然后转给铺瓦的工匠。几个小伙练习了一上午都不及格。抛上去不是在空中散开，就是忽高忽低的，房顶上站立的人不能偏离重心，否则会站立不稳，发生事故，他伸手接不住的，自然就掉下来摔碎了。秦砖汉瓦，古来就有，一页瓦也要几分钱呢？摔碎了多令人心痛呀！能者多劳，我就多出点力吧，好在瓦片分量较轻，比甩土坯强多了，只是每抛一次都和手指摩擦，都磨破皮了。
外面完工了，就是室内的内粉了。库房要求高，墙面要用白灰沙浆摸平，这些活儿我都是内行，技术不好的，一摸到墙上，噼里啪啦就掉下来了，没有几个工匠比我干得好，农村建私房，都是麦草泥魔墙面，麦草泥粘度大，附着力强，容易操作。沙灰或水泥灰抹墙难度大，我说关键是使用工具的技巧，就像麦场上一样，都有巧劲儿，用铁抹子把灰浆均匀地推上墙面后，不能直接往后拿开铁抹子，手腕要有一个往里翻得弧度，这样灰浆就不容易掉下来，摸完一堵墙面后，要等两小时左右后，再用木抹子把墙面挫平，等墙面干透后，再用淋好的白灰膏子罩个面，墙面就非常平整光滑啦。 工程完工后，我们的质量过关受到好评，五曲湾公社给我们送来一只猪后腿和几斤散酒，为我们庆功。

孙树禾

       回村后不久就展开了秋收大忙的准备工作，秋收主要作物就是高粱和玉米，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有力气就行。我们村情况还好，基本上秋粮和夏粮对半，秋粮也可以做出可口的饭食，比如：打搅团，把苞谷面徐徐地撒进烧开了水的大锅里，用擀面杖不停地顺一个方向搅拌，使其均匀黏糊，然后一人一大碗，浇上蒜泥、油泼辣子和油盐酱醋调好的汁子，那也非常过瘾，吃的满头大汗的。吃不完的挖出来晾在案板上，晚上回来当凉粉吃，刀上蘸点凉水，切成两公分见方的大块，可以加臊子热汤，也可以浇上汁子冷吃。关键调料要好，最重要的是要有油泼辣子，呵呵，那真叫痛快，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啦！虽然是粗粮，但感觉比吃肉都香。那时队上还专门购买了饸络机，用玉米面、高粱面压制饸络面，我们戏称叫“钢丝面”，因为杂粮粘度不大，不能用来擀面条，只能通过机器进行高温高压形成饸络面，下到锅里也很耐煮，胃口不好的人消化不了。我这属老虎的，吃鱼不吐刺，吃鸡不吐骨头，呵呵，把这钢丝面一次能吃两大碗，晚上睡觉前还觉得肚子有点欠，再吃一个玉米饼，喝一大碗开水，否则睡不踏实哟。
    收秋后不久就该种麦子了，白露是个气节，一过白露就要先种山地麦子，然后再种平地的麦子。 种完麦子就有一段平静的日子，少不了大队排戏啦，或是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吹拉弹唱，尽情开怀。闲聊时有人提供一些线索，谁家媳妇能得很，粗粮细作花样翻新，能做一种粗细粮搭配的花花面，当地叫做‘削筋面’，就是把三分之一的白面揉成团，擀成薄薄的面，然后把三分之二的高粱面用开水一烫，晾凉以后平摊在白面上，再慢慢的把它们卷起来，压成两公分厚的面块，再切成薄薄的面片，由于白面裹着高粱面，一圈一圈的红白相间形成很美的图案，下到锅里也不会散乱，捞一碗干面，调好汁子，那吃起来太带劲儿了。我们就预约，说哪天给我们好好做一次，我下次回来送你一块香皂。她说那还不简单，只要你喜欢，我天天给你做，那家伙难克化（消化），就怕你受不了。
      转眼又到冬天了，我想不会有什么大的场面了，就和队长商量，约几个人进山采购一些山货土产，准备过年回去带上。队长说，你别想得太美，马上就有大任务了，农村年年都有农田基本建设任务，修梯田，修水利，这可是省上的安排，要宝鸡地区 修建引渭渠，把渭河水引到塬上，灌溉下游几万亩良田，各村各乡都要选派精兵强将，参加水利建设大会战。我们是和平年代长大的，中学时都向往当兵，想当英雄，可是没有机会哟。没想到在农村还能参加水利建设大会战，听起来很豪气的，能和各乡各队的高手拼一拼也是开眼界吧，我就自告奋勇报名啦！
     我们公社大约800名强壮劳力被分到宝鸡县（现改名陈仓乡，就是韩信暗度陈仓的地方）塬边一段300长 的修渠任务，然后按照各公社和大队的编制，再划分具体任务。那时候是各大队民兵营长领队，集体出工，相互挑战，比拼看谁完成任务快。吃饭也是以大队为单位，都是集体大灶。冬天的高原北风凌冽，但我们干得热火朝天，几下轮镐挥锨就是满头大汗，脱了外衣也热的不行，干脆就光膀子吧。互不服输，棒小伙子都在拼命表现。水渠要求横截面的梯形状上面宽15米，下面宽10米，深度2.5米。刚开始地面上是熟土比较松软，一米往下就是生土，比较坚硬，一䦆头挖下去震得两臂发麻，再往下挖，有的地段还会出现料姜石，老䦆头下去碰到石头还会冒火星呢。大会战工地上红旗飘飘，大喇叭上歌声嘹亮，间接会有播音员的战果报道：某某大队现在进度领先，某某人被评为公社级标兵等等。都是五大三粗的棒小伙儿，干活儿真玩命呀，呵呵！中午吃饭的场景也十分壮观，几十个人排着队，拿着碗，挖一勺凉菜，每人两个杠子馍（平时一个馒头二两粮，大会战劳动强度大，年轻人胃口大，所以馒头都是四两一个，两个馒头连起来就像杠子一样，所以就叫杠子馍）吃饭也是战场一样，看谁吃的快，四两一个杠子馍几口就下肚子了，咬一大口直接就咽下去了，吃两口馍喝一口酸汤，再吃一口生萝卜丝，不到五分钟就结束战斗了。有时候吃面更有趣，有经验的朋友告诉我，一大锅烩面片又热又稀，都是自己盛饭，第一晚不要盛满，大半碗就行，要吃得快，第二碗时饭也不太热了，锅里也稠了，这时候你盛满一大碗，如果吃得快，也许还能有第三碗，有些人第一碗盛得多，吃得慢，吃完就抢不到第二碗了，看看，吃饭也要有技巧吧！凭着我的能吃能干，最后也评上了公社级的标兵，有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儿不服气，吃了饭就想找我练练，我说你别不服气，我让你搂后腰，能把我甩到我该你买一包烟，如果我把你撂倒，你输给我一包烟，行吧？他说我把你抱起来能扔几米远，你就给一包烟，我说：呵呵，那你就来试试看吧。他傲慢的走到我身后，两手搂着我的后腰，在他发力的一瞬间，我迅速来个麻花缠，用腿往后缠在他腿上，两手按住他的两手，使两人成为一体，他憋足了劲儿，发了三次力都没有把我提起，在他喘粗气的时候，我用脚后跟猛踩他的脚尖，然后弯腰从两腿之间抱着他的小腿猛力往上一拉，他成了单脚着地，失去了平衡，朝后倒去，倒下时他还搂着我的腰，所以我往后倒时屁股压在他的小肚子上，他哎呦一声，痛的满脸发白，两手也松开了，我迅速转身，面朝他举起拳头，比划了一下说，要是真打，你就该满脸开花啦，呵呵，买烟去吧！周围想看我笑话的都齐声喝彩，nia nia,这些城里人都有拳呢（拳：武功的意思），不打不相识，后来我们也成了朋友。想想看，当标兵也真的不容易，要有技术、要肯出大力，还要有点真能耐，呵呵！
（未完待续）

屹梁梁

呵呵，老兄吃面食这么鲁啊！吃面条还行，吞下去问题不大，反正西红柿也好，肉末炸酱也罢，怎么着也感觉出来了，但吞饺子就有点亏了，三鲜的和大白菜的差别大，吞的吃法就享受不了馅儿活儿的乐趣了。插队时太苦了，集体灶人多，吃顿好的不容易，如果吃饭太斯文，可能就吃不饱了。我吃东西也快，几乎不怎么嚼，老了知道那样不好，不利于消化，可多年养成习惯不好变，好吃的到嘴里，你想让它多待会儿都不行，急着忙着往里走，真不好意思。

孙树禾

屹梁梁 发表于 2016-2-18 04:47
呵呵，老兄吃面食这么鲁啊！吃面条还行，吞下去问题不大，反正西红柿也好，肉末炸酱也罢，怎么着也感觉出来 ...

我现在吃米饭也不嚼，都是那时养成习惯，狼吞虎咽，呵呵

屹梁梁

我吃东西嚼不过三下就下去了，想多嚼都不行，直着往下走，留不住。呵呵

孙树禾

屹梁梁 发表于 2016-2-19 05:41
我吃东西嚼不过三下就下去了，想多嚼都不行，直着往下走，留不住。呵呵
...

同感，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