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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我们坐在屋前禾场聊天，酋长林敏娜好像记起了什么事似的跟我们说：“哎，你们难道没有感觉我们知青点最近有什么变化吗？”有什么变化？我们能有变化吗？我懒得理她，继续低声哼着《奥赛罗》里的“杨柳歌”，张超群有使不完的力气，手里抓着一把石头，一个一个卯足了劲往外扔。林敏娜叹了口气：“哎，都像你们木头人一样，家里丢了人都不知道哟。”林敏娜看我们都不理她，便朝张超群吼道：“问你呢？”张超群忙停住手，陪着笑脸不解地问：“丢了人，丢了谁？”我们的领导说：“你没注意吧？连续四天了，一个他前脚走人，几分钟后另一个她就跟了出去，深更半夜才回来，这里不有问题吗？”林敏娜这样一说，有意思，的确是这回事，还是女人心细还是领导英明。我收回歌唱，有点替晚归的他们当心，“他们去哪里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张超群咧开大嘴笑道：“你个书呆子，一天到晚除了出工不是画坛坛罐罐就是背唐诗宋词，他们还有哪里可去？还不就是真谈爱去了。”林敏娜瞪了张超群一眼，“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噢。”跟着她叹了口气：“天天这样，只怕贫下中农看见了影响不好哩。” 第二天吃过晚饭，余智力洗了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吹着口哨出去了，张超群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在夜幕中尾随着他一直跟到仓库后面的草垛子旁。十来分钟后，方璐璐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站在门口忸怩了一会，把放在门边的一个柴火把子扔到墙角说是去走走，一出门就没见了踪影。张超群蹲在棉田里看见一个黑影飘到草垛子后面，捂住差点笑出来的声响急急忙忙跑了回来。“特大新闻，”人还没进屋声音先闯了进来，“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子没说错，这两家伙躲在仓库后面亲热去了。”张超群气喘吁吁地笑说。“真的？”林敏娜瞪大了眼睛。“如果有半句谎言就让老子一辈子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永远回不了家。”我一直不愿提起的那位同学说：“张超群你真无聊，去偷窥别人的隐私。”张超群脸红了，舞着好大的一双手辩白：“龟儿子就偷看了他们的好事，老子要是偷看了就让老子瞎眼。”林敏娜问我：“不会出什么事吧？”张超群抢着说：“好大一个卵事，又没有犯法，倒是我们有好事了。”“我们有好事？什么好事会轮到我们？该不是你小子也动了什么心思吧？”我知道张超群也喜欢林敏娜，这样有意无意地影射，他定会报复我，赶紧站起身子躲到饭桌子后面。张超群笑呵呵的说：“老子等下再收拾你，我说的好事就是要敲诈他们一餐，让他们买肉买酒吃，”他拍拍肚皮，“太没有油水了。”“能敲到吗？”不想被我提及的同学问。张超群把手一挥：“没问题，只是你们几个要听我指挥，这个余智力太狡猾了，你们注意到没有？”“注意什么呀？”因为听说能有肉吃，大家都来了劲，林敏娜于是问。张超群坐下来伸出手，“给支烟我就讲。”我赶紧给他卷上一支喇叭筒。张超群吐出一口烟，“所以嘛，你们就是不注意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尤其是你，”他指着我接着说：“据我观察，他们要是想去幽会，余某人就会在门口放上一个烧柴把子，方璐璐看见了就会去赴约，走之前，她会移开门口的柴把子。你们看看，是不是真像特务接头……哎呀，这谈恋爱也太刺激了，有味！”我们都服了张超群，我想，如果他不是也动了爱的心思，哪能有如此多的想象。我说：“想不到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那明天我们怎么办？”他把喇叭筒一摔：“怎么办？明天我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后天准备吃肉好了。” 又是一天收工了，林敏娜叫上方璐璐去了我们的自留地给新长出来的白菜浇水，我正要淘米煮饭，张超群对我们说：“东北湾队的魏晓兴要我们去他们知青点，说是有什么事要我们帮忙。”魏晓兴也是我们班的同学，他们下放的生产队离我们队有六七里地，余智力面露难色，“什么事嘛，一定要去吗？”我心领神会，马上接口：“同学有事我们当然要去啰。”张摔跤说：“你们三个先走一步，收工时队长说要找我，我去去就来，我走路快，说不定半道上就赶上了你们。”我们前脚走人，张超群便把一个烧柴把子放在了门边。方璐璐浇完水回到我们在棉花田中间的茅草棚看见门口的柴把子，心里一阵欢喜哼着语录歌进屋收妆打扮。天黑了，方璐璐在门口磨蹭了一会，看看没人注意顺手把柴把子扔到了柴堆上，朝着仓库方向轻快地飞去。酋长躲在一旁看在眼里，惊得舌头吐出来好久都不知收回去。 张超群特意买了一包香烟，此刻他正躺在草垛子上，夜幕中，烟头一明一暗的像个巨大的萤火虫。方璐璐放慢了脚步，轻轻走到躺着的男人身边，张超群想笑没敢笑出声，方璐璐蹲下身子推了推身边的男人，“你怎么抽烟？等好久了吧？”轻柔娇嗔让张超群慌了神，他不知道这出戏该怎么演下去，他忽地坐起来对着眼前的女人尴尬地说：“对不起、对对……不起了，开玩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他只听得面前的女人惊天一叫，一个影子迅速融入黑夜中，只留下断断续续凄厉的声响连着天接着地。 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点，后果很严重。首先是方璐璐没有回来，我们打着手电筒找遍了周周围围的水圳池塘，直到深夜四点也不见人影，我们一个个吓得没有了主张。余智力更是怒气冲冲找着张超群要拼命，他知道自己不是张超群的对手，但激烈的情绪有股子士可杀不可辱的架势，我们几个挡在中间苦口婆心劝解，他就是不依不饶几番爆发让我这个中间人饱受了几个老拳，这也是活该，谁让我好吃？谁让我们都好吃？突然，余智力止住了声响侧过头仔细地听着，只有短短的一瞬，他像条狗一样冲了出去，我们几个赶紧跟上，出了房子我隐隐约约听到了轻轻的抽泣。顺着声音绕到屋后，方璐璐缩成一团蹲在墙角哭得像个泪人，余智力跑到他的心肝宝贝面前想把她搀扶起来，她甩开了他的手，酋长搂着仍在颤抖着的同伴走进她们的房间紧紧地拴上了门栓。 人找到了，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我们几个男子汉就这样默默地坐着看见东边的天际发红又蹦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太阳。余智力打了个哈欠，说道：“脸皮都撕破了这日子没法再过下去，再说，”他指指女寝室，“她太爱面子，我们还是分开过吧。”这是我们知青点遇到的最大一次危机，好端端的一个社会大家庭就因为想吃餐肉而分裂？我很难过，我知道其他几个人，包括余智力在内也心里不好受，于是我说：“有这个必要吗？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我们举目无亲，生活在一起总还有个照应。再说，你现在提出要分开，哪里能找个安生的地方？”我想调节一下僵持的气氛，便打趣说：“你硬要分开，那我就只好在我们这个棚子里面砌一道墙或者拉上一块幕布啰。你们两个住一边，我们四个住一边。”林敏娜扑哧一笑，“那还不如把喜事办了，名不正言不顺的省得贫下中农说闲话。”这么一说我们都笑了，余智力忍不住也挂上了一丝丝苦笑。看到事情有了好转，我忙抓住时机说：“这事要怪只能怪我们大家，但我可以向毛主席保证我们绝对安的不是坏心眼，我们只是想敲诈你一餐肉吃，没想到这个玩笑开大了。”我踢了张超群一脚，他哎哟一声，见我瞪着眼望着他，才如梦初醒嬉皮笑脸地说：“都怪我，都怪我好吃，惊吓了嫂子。”余智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一班饿鬼，不择手段，还想敲诈我。”他指着张超群说：“老子罚你请客，罚你买肉买酒赔罪。”我高兴了，连忙说还不谢恩，张超群双手左右一打，来了个清政府奴才的做派，“嗻！”四个男子汉笑得抱成一团只差在地上打滚。女寝室的门开了，林敏娜拉着方璐璐的手连哄带拖出了房门，我们站成一排，顿首弯腰齐声唱到：“给嫂夫人请安！”方璐璐羞得双手捂住脸面，不停地跺脚，头上的羊角辫儿跟着一跳一跳的。酋长嘘了一声，“可不能乱喊哦。”我说：“总得有个称呼呀，干脆就男的叫男恋爱女的叫女恋爱好了。”大家都说好，两个热恋中的人也就只有默认的份儿了，这就是他们绰号的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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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4 13:0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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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5 09:0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