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欸咿呀未 于 2016-5-30 16:46 编辑
画布上还有一个大胸脯的人，那就是我们的领导，我们的女酋长。领导就是领导，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岗位都能显示她的才能。女酋长是我们那里第二批招工的，比炸死的同学晚一年零三个月，被招到我们省一家非常出名的纺织印染厂成为了一名挡车工。她走后不久还给我们几个仍留在知青点上的同学寄来一张照片，一顶白布工作帽罩在后脑勺上，胸前是一条白兜兜，双肩背带把她的胸部勒得紧紧的，阳光下，好青春，只让我看了一眼，照片就被张摔跤硬性收藏了，慢慢地，女酋长的印象便在我的记忆中模糊。 有天早上我又去供销社挑农药，到得太早，供销社还没开门，随便就在供销社的门槛上将就着歇气，乡邮员来了，顺手将一卷报纸甩在了我脚边。我像一个文盲，对脚下冒着油墨味的报纸没有丝毫兴趣，悠闲地靠在门边养神。一阵风吹来，报纸在脚边哗哗响，我无意瞟了一眼，卷着的报纸在风中展开，左上角一张照片好眼熟，那不是女酋长吗？一排粗体黑字跳入中，“新时代的向秀丽……”我赶快捡起报纸举到眼前，不错，报纸上的照片就是女酋长寄给我们的那张，不对，应该是被张摔跤收藏的那张。向秀丽？向秀丽我知道啊，读小学时她就是我们心目中的英雄，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被烧死了。我们的酋长、新时代的向秀丽，我心慌起来，莫非她真的变成了向秀丽？屋后有脚步声，来不及细看急忙把报纸塞进背后的裤腰上，顾不得汗流浃背，把晾在扁担上的衣服套上身，敞开胸，慌慌张张挑着农药飞快地往队上跑。 老远看见张摔跤在水车上机械地提脚蹬腿，我招招手，他麻利地跳下来，不耐烦地问：“什么卵事，雷急火急的，死人了啊？”我惊诧地望着他，“你早就知道了？”“你起早了碰到鬼吧？呸！”张摔跤往地上啐了一口。看样子张摔跤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说：“酋长出事了，报上好大的相片，说是向秀丽一样的英雄。”说罢我从衣服后面拿出已被汗水浸透了的报纸。那张不知被张摔跤躲着看过几十上百遍的照片一入他的眼帘，硕大一个汉子仰天大吼一声，撕心裂肺，眼泪鼻涕顿时满面。他颤抖的双手展开报纸，男人那悲痛欲绝的嘶叫突然停住，举着皱巴巴的报纸朝我扑过来，还来不及反应，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了我脸上。“你瞎了眼啊！你书从屁眼里读进去的啊！”我只觉得脸上麻辣火烧，张摔跤一把将我抱起，疯子一样叫道，“她没死，她没死，哈哈，真的没死。”他把我放下，拉开我捂住脸的手，“鬼家伙，你吓死我啦，对不起，实在对不起，你抽我两耳光吧。”他把满是眼泪鼻涕的头凑到我面前，我当然不会打他，他腾出两只蒲扇样的手，左右开弓，在自己脸上刷了几下，“够不够？不够再打。”我说：“别闹了，看看该怎么办。”张摔跤把报纸紧紧捏在手里，“不行，我要回去看她！”张摔跤的五个指头印在我面子上保留了三四天，半边脸麻木了一个多星期。 一个月后张摔跤回来了，他告诉我，就在女酋长离学徒期满不到一年的时候，一个女工在车间违章抽烟引发了大火，女酋长奋不顾身使劲顶住纱锭库房大门，背部烧伤严重，却杜绝了更大灾难的发生。张摔跤回来之前去医院告别，正碰上厂子里好多人在病房，女恋爱仰面躺在病床上，四个同事非常严肃地在离她身子不到一米的上方牵起一面镰刀斧头旗，女恋爱颤抖着举起左手随着一个花白头发的人念了一串誓言。想想真悬，只差那么一点点这旗子就该盖到我们领导身上。这事也登了报，张摔跤买了好几份，还送了一份给我。女恋爱在病床上躺了四个月，期间，张摔跤去看过两次，伤愈后，女恋爱没等学徒期满就转了干，成为了现代人挂在嘴边骄傲的白领。 我第一次得奖时正好是国庆，记得二号那天张摔跤做东拉着我们见过一次面，说好是旧日知青好友聚会，可是我们知青点上六个人，死了一个，跑了一个，还有一个婉言谢绝了张摔跤的好意，就只有三人出席了，这样的聚会未免过于冷清。张摔跤发起这样的活动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女酋长却不领情，翻过几年白领的她已是纺织印染厂政治处人事科的副科长了，举手投足加言辞都与张摔跤有了距离，那顿丰盛的午餐菜只上了一半副科级女酋长说是有公务先走了。张摔跤低头不语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从此，我们知青之间便少有了联系。 我来回在画布前走动，尽管我画得很认真，但总觉得只有那个挑着水桶的人最接近对象，因为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我这个人有个致命的毛 病，就是缺乏自信，缺乏自信并不是不自知，我是知青点最后回城的人，按理说应该是非常的不尽人意，可是我托祖上的福，托国家政策宽松的福，回城后，相对其他知青算是安排得较好的了。在由计划经济往市场经济过度的双轨制体系下，我们单位让社会上所有人羡慕、嫉妒。食堂里红烧水鱼、爆炒鸡丁、黄焖鳝鱼是家常便饭，一年下来，上厕所不用买卫生纸、洗衣不愁肥皂洗衣粉、过年过节分鱼分肉分鸡蛋，分到你厌烦，有同事甚至说以后鱼不剖好腌好就不要分了，太麻烦。社会上的人讥讽，我们单位只差老婆不分，啊呀，这种种好处又谁能料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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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30 16:4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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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31 08:37: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