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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帆船去下放
宽广吴垠的蠡泽湖,晴空万里,碧波荡漾。一艘装载家具行李的木帆船,鼓满风帆,从鼓山下驶出,自北向南,朝着湖心深处进发。 船头上,年满15岁的江鸣坐在小马凳上,眯着有点近视的两只眼睛看着波涛起伏的湖面,懵懵懂懂的心里充满了对乡村的向往。“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伟大领袖的最高指示,让这个向来积极上进的少年心里一直躁动不安。泽口中学的学哥学姐们都在自愿或者不自愿的参加上山下乡热潮,清一色地都要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正在读初二的江鸣天天在教室里学习伟大领袖的语录、诗词和著作,其中“老三篇”[1]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父亲和继母也要下放,姐姐也要陪着下放的姐夫到乡下医院工作,年迈的奶奶由伯父赡养,尚未成年的江鸣显然无法自行在县城里生活。就在这种半是向往半是无奈的情况下,江鸣向班主任老师提交了自愿下放农村的申请书。泽口中学工宣队很快就批准了他的申请,泽口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随后于1968年10月8日签发了粉红色的《上山下乡通知书》,下放地点离县城最偏远的位于蠡泽湖畔的蛟桥公社。 因为江鸣属于随家下放,没有参加县委县革委于10月15日在解放广场组织的泽口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欢送大会,也就没有胸戴大红花在喧闹的锣鼓和震耳的鞭炮声中随着浩浩荡荡的货车队伍奔赴广阔天地,只能跟着父亲坐船踏上冷清清的下乡之旅。 父亲江忠汉正在船尾与扶舵的船老板有一句无一句地说话。这是一个五十二三岁的老男人,身材中等,面容清秀,想必年轻时长得蛮好看。江鸣记得自家屋里墙上挂着的相框里,有一张父亲与母亲的合影,父亲说过,那是抗日战争“跑反”期间在位于昌江省南部的兴邦县农民银行任职时照的。照片中,父亲身着挺括的中山装,面带微笑;母亲穿着合体的旗袍,却是板着脸。后来“文革”开始,这张照片也就在相框中不见了。 当年的英俊帅哥如今已显老态,脸上一落寞的倦容。他本来是国家干部,在县供销社担任会计并兼管食堂,后来因为经济问题受到内部处理,国家干部变成了集体职工,到县商业局[2]饮食服务公司的合作商店当营业员。这次他被单位列为不带工资的下放人员,心情本来就不好,加上这几天忙着整理家具行李搬运装船,又遇上一连四五天蠡泽湖风平浪静,被褥等物品搬上船又搬回家,折腾得够呛。直到今天才刮起了北风,天还没亮船老板就赶来催着搬东西上船,年过五旬的他显然有些疲惫。 船老板老婆是个有点发胖的女人,热情招呼着江鸣和父亲一同在船头吃早饭。汤罐里的白米粥散发出淡淡清香,辣椒豆豉炒臭干鱼的怪味道弥漫在鼻尖。江鸣一向不蛮喜欢吃早饭,上学时父亲给他买油条馒头的钱他都躲着买皮蛋或者冰棒,为此他挨了父亲不少骂,这次他却接连吃了两大碗粥,吃了好几条臭干鱼,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碗筷。 吃过早饭后,熬了瞌睡的江家父子靠着船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1] “老三篇”:《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 [2] 商业局:20世纪50年代末期,各地相继将供销社、商业局合并为商业局,其后又陆续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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