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上篇
在大战“红五月”的农忙季节,陈健他们和生产队社员一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日月月,朝朝暮暮,他们早就想去小树镇赶赶场,观观光,但队里有规定:“双枪”期间,一律不准请假。就连夜校也暂停了下来,直到昨天,赞英发现没米,没油,没盐了。陈健向红脸队长说明情况,才允许他一人去小树镇。
生产队地处大山腰,离小树镇三十多里,山道弯弯,崎岖漫长。好在下山全是下坡路。陈健背着夹背兜,一大早就出发了,山路的一边是陡壁,长着苔藓,一边是河沟,长着野草。他快速地绕坡,下坎,涉水,将近十二点,到达了小树镇。那是一个很土气的小镇,路面铺着不规则的石板,房屋横七竖八地立在两旁,湍急的大渡河水从镇边流过。陈健好奇地沿着土气的小镇来回走了两趟,可能不到一杆烟的功夫,就把这不规则的小镇从头至尾走了个遍,然后才去粮店称了60斤米,在市场上买了些油盐蔬菜和生活用品。望着这扎扎实实少说有100多斤的粮草,陈健心里打起了鼓,这怎么背的回去?但有啥法,今天又不赶场,路上的行人没几个,更不要说是回生产队的路上。有几次,陈健背不动了,还是热心的老乡帮他背了一大截路。望着四处无人的上山路,陈健把牙一咬,背上沉重的夹背兜,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发了。还没走到一半,便头昏眼晕,虚汗直冒。陈健靠着山背的一个大石头上面休息一下,又啃完最后半截玉米馍,收紧背带,继续往山上爬,边走边默念学校学农的口号:“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过了一道大弯,又过了一道山梁,陈健实在爬不动了,他放下沉重的背兜,到小沟边喝了几大口泉水,这时,天空渐渐黑了下来,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泥泞的山间小路更加难走了。陈健感觉像背了“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不起腰来,四周静悄悄,只有毛毛细雨顺着不知是汗水和泪水从眼镜框里流出来。有谁知道一个远离父母的游子此刻还空着肚子,背着沉重的“大山”,在空荡荡地山路上艰难爬行呢。真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雨点湿衣裳,又冷又饿无人问,千里之外唤爹娘! 正在陈健万分伤感颓丧之际,山路下来三个人影。陈壮接过沉甸甸的背兜感叹:“怪不得你这么久还不回来,原来是这背的东西可能已超过你体重了。”
赞英也赶忙扶着陈健,“看把你累成这样,我们收完工,饭都好了,你还不回来。”
秀红也接道:“还是小壮哥说来接你,他猜你肯定又出啥事了。”
回到屋里,陈健连脱衣服的劲都没有了,一下瘫在床上,直到赞英把饭端进来,他才狼吞虎咽了一大碗,方才缓过劲来。
初夏的县城富春镇,每逢赶场,便热闹非凡。山上的坝上的人们,在这天,都大背小背的背着各种农产品到这里交易。
陈健一行人一大早就赶到了大渡河边,连日的雨水暴涨,河床已变得宽了一些,几只摆渡的木船在湍急的河水中像落叶般漂浮。陈健一伙正在河边等渡船,忽然传来喊声:“喂,你们看,这两个知妹好好看哦!好漂亮哦!”陈健侧眼一看,原来是在等渡船的另一拨男知青,其中一位年岁较大,皮肤较黑的直对赞英和秀红吼道:“喂,你们两个漂亮的小知妹,跟我们一起去耍嘛。”他的喊声把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赞英和秀红身上。小壮想冲过去教训黑大个被秀红死死拉住,这时,几只渡船也过来了。
上岸后,陈壮一行人沿着流沙河边快步向县城中心富春镇走去。不少老乡早已候在那里,摆放着玉米、红苕、花椒、大白豆等农产品。陈健正在向老乡询问花椒价格,就感觉背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本校同学王明辉,他乡遇故知,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许久不见,今天凑在一起手拉手那亲热劲甭提了。“你们队的工分值多少?”“一角钱一个劳动日。”“你们下的那个生产队听说是全县学大寨的模范队,肯定工分高?”“越是学大寨学得好的队就越穷,我们队的工分才值八分钱。”……啰啰嗦嗦地扯个没完,这时,本校的知青越集越多,热火朝天,天南海北地闲聊着,完全忘记了太阳当头照的炎热。农民们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这批人,感到奇怪——围着一大堆人谈了那么久,然而什么交易也没有。这时,秀红说她肚子饿了,大家一窝蜂拥到县城中心最有名的福来酒店。品尝当地师父们的手艺。这是知青们最期望的一件事,美名曰:“打牙祭”。那地道的乡土川味在成都是无法得到的。饭后,陈健还“穷大方”拿钱办了招待。被赞英和秀红责怪了他好一阵子,要知道,那是他们四人半年的口粮钱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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