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的时候

叶尔达西

“累”的时候

叶尔达西

我有个同学，姓韩，年轻时当过三年兵。后来在单位任过副职领导，统计、政工员。工作有时也很忙，生性懒，好静不好动。但在我的怂恿、他老婆跟着劝说下，有个休息天，也带着老婆跟着一班认识不认识的人一起到山湾避暑。说是避暑就是上山。

深刻地体会到年龄和意志力成反比这句话。爬到一半的时候，50几岁的我和他就觉得还不如在田里劳动一辈子的他老婆。走了半程我俩就止住在半山腰上休息了，他老婆跟朋友们继续上，起初还会互相帮衬，到了后半程，往往谁也顾不上谁了。

他跟我说，爬山的乐趣从来不在风景，光是那些形形色色的路人就足够了。

开始我不相信，可这次却深深地体会了一次。

我们一同路的这个“团”和一群出游的年青人同行，像是一个社团在组织活动。

刚上山的时候，每个人都活力充沛，有说有笑。其中，一个热情活泼的男孩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背着一个双肩背，手上还拿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食物，看上去很沉，可他还是一路招呼着落后的同学，帮他们拿东西，不时询问大家要不要休息，俨然是个大家长的模样。我在一旁赞赏，看看现在的九零后，哪像传说中的那么自私自利。反倒是我们这些自诩老友的人，自顾自地爬山。

他对我说等等再看，困境中见人心，爬山时更是明显。

我说：每个人的体力和意志力都相差甚远，想要一起到达终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有这么个热心肠在身旁，爬山应该会变得容易一些。可是，我错了。

行到一半时，我俩虽力不从心，但我们放下“面子”终止上山。如果要坚持上，也能从始而终。

而他们这班年青人从中段开始，剧情就出了出乎意料的反转。每个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一个个垂头丧气，步履艰难地前行，话都不想说一句。这时，那个热情的男孩脸突然变得很臭，谁和他说话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一边走一边埋怨身旁的女同学为什么要带那么多东西。满满的好意最终变成了沉重的包袱。扔下觉得丢脸，不扔又觉得疲惫，所以只好愤怒。

这时，我这个韩同学迎上去笑着给他递上一瓶可乐，接过他的背包，拍着他的肩膀说“快了快了，出来玩，要高兴才对”。

看着他大汗淋漓还呲牙笑呵呵的样子，我忍不住感叹，一个人的修养，要看他累时的模样。

舒服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乐善好施。累的时候，还能体谅别人的苦，才是深到骨子里的善良。

韩同学说：“我在社区做事，有些人，只要一累，眼里、心里就只剩下自己，不仅不能指望他给你加油打气，还得忙着安抚他的坏脾气。而另一些人，无论多疲惫，都懂得体谅你的不容易，即使不能帮你分担，至少不给你添麻烦。个中差距，可见一斑哪。

日常生活里，这样的人也不少见。逛街、吃饭、开车，总能看见吵架的人，而且越忙碌的地方，吵架的人越多。那些平时谈吐不凡的高端人士，一旦疲惫就暴露了修养高下的本质。

几乎每次坐长途飞机，都能遇上对空姐不依不饶的乘客，他们明知道空姐有很多无法逾越的权限，有很多无可奈何的难处，却还是不加收敛地把怨气都发泄在她们身上。而让他们理直气壮的唯一理由就是：我累了。”

他对我说：“这不是幼稚的巨婴心态，说到底还是修养不够好。神清气爽的时候，每个人都愿意出手相助，唯有精疲力尽时，才能看出一个人的修养。修养越好的人，自控力越强。

所谓自控力，无非就是不要用你的遭遇惩罚别人而已。我的老领导就有一条金科玉律：在小利、和累的面前也能看出一个人，所以，他从不提倡加班，他总说，睡不好觉的时候，三观容易扭曲。我想，他大概知道，累的时候，容易暴露人性，而人性大多不太好看。

韩同学说：“在二十几年小官场里，我见过不少的教训。同事伙伴因为奖金一点蝇头小利谁也不肯退让一步。相识已久的老同事因为一点意见分歧就脏话连篇，也有不少人勤勤恳恳工作了许多年，最终败给了一个没睡觉的夜晚。而这其中大部分的悲剧都是在人最“累”的那一刻发生的。我真的仔细观察过晚上加班同志们的表现，有人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地和家人吼叫，一起去吃饭有人因为菜品不对和服务生没完没了的吵架，甚至还有人埋怨领导、同事笨手笨脚让他周末的还要加班。可这些人白天明明就是一些不计较得失、不冲动行事的精英。想想令人唏嘘”。

我看着山峦上的松，吹着凉风在想：修养好的人不是神，他们也会累，也需要安慰。可是，我的这个韩同学他懂得在疲惫的时候，先处理自己的伤口，而不是随便把自己坏情绪丢给别人。很多人说，筋疲力尽的时候，人的行为举止是不受大脑支配的，情绪、心境，乃至看待世界的角度都会变得消极暗淡。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如果连续几天熬夜加班，我一整天都会很暴躁，晚餐老婆做慢了、交通拥堵、行人乱闯，平时那些绝不会放在心上的事，突然变得很困扰，然后开始忍不住对家人或无辜的人发脾气。

但正是这种艰难的时刻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段位。就像爬山，前半程每个人都意气风发。

唯有累时，才能看出差距。而这种差距不仅仅是你能以多快的速度攀上顶峰，更重要的是，你以什么样的姿态到达终点，因为这个姿态里，就是一个人深到骨子里的修养。

而这样的人，才真正值得交往。

龙行天下

人到累时出差距，
修养深浅有距离，
人性本质不好看，
最重要要遮掩起。

麻沙老农

韩同学观察很细致。联想到钱钟书在《围城》中写道：“像咱们这种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