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选择
一九六六年,我正在读初中二年级。由于继父下放务农,全家人户口即将由城镇户口转为农业户口,为了使我保持城镇户口而不影响前程,母亲决定让我回到生父那儿去,这样就可以把户口签到市区。大约是六月份,我从郊区回到了阜新市里,同时从阜新市第三中学转到阜新市第十一中学。 一九六八年九月,我随同学们响应“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号召,下乡到辽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集体插队。一九六九年末,农村征兵开始,我插队的生产队队长的侄子,同时也是生产队会计的亲戚,一个还乡青年,经过体检等程序之后,换上了军装,到市里准备出发去部队时,突然被退了回来。那时的青年人,特别是知识青年都愿意去当兵,因为当兵特别受人崇拜,同时也是离开农村的一个机会。当上兵是人生最大幸事,换了军装又被脱下来,实属特别遗憾!
说来也巧,届时恰好赶上我回市区办事,等我回到知青点儿那天晚上,生产队会计就把我找去了,一见面就声严色厉地说:
“你小子也太坏了!”
“我怎么了,您别生气慢慢说。”我说。
“我说呢,这几天你怎么到市里去了,原来你是到军管会告发我外甥去了。这下好了,你告下来了。”
“您在说什么呀,下乡前,我是十一中的学生,他是实验中学的学生,我们不在一个学校,又互不相识,我为啥要去告他呢?”
“你别不承认,有人在军管会门前看见你了。”
“我是在军管会门前路过,因为我家在军管会东边住。可是我连军管会的大门都没进!”
“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在这儿别想有好果子吃!”会计狠狠说。
我一听,这可坏事了,队长和会计掌握着生产队生杀大权,他们说出什么,就能做到什么。虽说这明明是有人在陷害,可我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楚!
本来,由于自己家庭出身不好就倍受歧视,现在又雪上加霜,为此心情极度郁闷,思想压力很大。如果继续在知青点生活下去,那肯定是精神上受压迫,物质上没好处,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可是我又能去哪儿呢?
一九七零年春节期间回市区和家人团聚,心里也照样煎熬。年后的一天,听说徐凤江也没有回知青点,我便去了他家。
徐凤江是我中学同学,上学时,我在二年一班,他在二年六班。文化大革命中我是学校广播员,他是播音室机器维修员,为了播音方便,我俩经常住在广播室里,逐渐成了好朋友。下乡时我们去了同一个公社,我们班分到羊圈子大队插队,他们班分到河东大队插队。
见到徐凤江后才知道,他在知青点也很不顺心,原因是,市里驻军搞“七二一”工程建设,从全市下乡青年中选调一批政治条件好的男生参加工程建设,被选去的人都给发军装,实行军事化管理,他被选上了,并决定让他担任连队文书。为此,他特别高兴,作了认真准备,阅读了不少有关文秘工作的书籍。不料,事发变故,待他报到时文书工作让别人顶替了。这样,他觉得自己特没面子,于是决定离开连队,而且要离开知青点儿。这时他已经回市里很长时间了。我问他如何打算,他说:“我在黑龙江有个舅舅,在肇州县物资局当局长,我舅妈在县革委会招待所工作,我准备转点儿,把知青关系转到黑龙江去。”听了他的情况,我觉得他和我有些同命相连。好朋友见面,无话不说,我就向他诉说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他听了我的遭遇后说:
“如果你在黑龙江有亲戚的话,干脆也去黑龙江吧!那地方好混。”
“我好像没听家里人说过黑龙江有亲戚。”我回答说。
“你回家问问。我妈跟我舅舅都联系好了,过几天我就走了,到了黑龙江后我给你写信!”
受徐凤江的启发,我也产生了去黑龙江闯一闯的念头儿。
回到家后就同生父说了自己的想法,得到的回答是:“你别胡闹了,别说黑龙江没亲戚,就是有,你也不能去!乡下呆不了,你可以回郊区你妈那儿去!”于是我去了郊区母亲那里诉说了在乡下的困境,母亲倒是愿意让我留在她身边,可是继父却很不情愿。于是我把自己决意也像徐凤江那样去黑龙江寻找生路的想法告诉了母亲。
作为母亲,当然心疼儿子,一听说我要去黑龙江,心里上火,牙疼了好几天。后来母亲看我真的想远走,就说:“像徐凤江舅舅那样的亲戚,咱家是没有啊!不过听说老蔡你三姨在黑龙江双鸭山,我们俩还是在你一岁多时见过一面,后来再没见过,也没有书信往来。”
老蔡三姨是母亲的堂妹,建国后嫁给了蔡方来。蔡方来在阜新工科高职校毕业后分配到双鸭山煤矿,六十年初期成为双鸭山矿务局建井队的工程师。
我一听说在黑龙江还有个三姨,顿时心里出现了一丝光亮。于是忙问母亲:“那谁知道她的地址呢?”母亲说:“海州你五舅可能知道。”“我五舅在哪儿上班?”我急着问道。“听说他在五百货卖布呢。”母亲回答说。
五舅是母亲的堂弟,是老蔡三姨的胞弟,他在市中心海州区住,在市第五百货商店当店员。
为了能找到老蔡三姨的地址,第二天我急忙赶到市区,进了五百货,从一楼跑到二楼,打听了几个店员,才找到布匹组。见了五舅,我先说了些客套话,然后委婉地向他打听老蔡三姨的地址。我说:“我妈最近老梦见我三姨,想给她写封信,可是不知道地址。”五舅回答说:“我知道,我找张纸给你写上吧。”五舅写完后交给了我,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双鸭山矿务局建井工程处蔡方来,住址:尖山区*委**组**号。看完后,我礼貌地告别了五舅,高兴地回来,把地址告诉了母亲。母亲看我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有了些安慰。可母亲又担心地说:
“我和你三姨都这些年没见面了,又没有来往,人家能帮你吗?”我说:
“帮不帮先不管,我先去试一试,也许能帮呢!”
“再说,你就是去了,你三姨也不认识你呀!”母亲说。
我听后,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我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办法,就和母亲说:
“我三姨她不认识我,可她认识你呀,你和我去照相馆拍个照片,我拿着照片去,看照片她肯定能认出你来,认出来你就会相信我是谁了。”
母亲觉着这个办法可行,就抽空儿和我去城里照相馆拍了个四寸照。几天后,我把照片取了回来,四寸黑白照上,母亲坐着,我站在母亲的旁边。
照片取回来之后,母亲整天琢么着我要去黑龙江的事,母亲问我:“你去双鸭山,那户口能从青年点迁出来吗?”关于这个问题,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按照户籍管理规定,没有准迁证,户口是迁不出来的。迁不出户口,我到了那儿怎么落户?所以,能随身带着户口当然最好。可是这准迁证到哪儿去弄呢?我夜以继日地想,想了好几天,想到了我二姨家的大表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