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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冲浪节选(十八)
风乍起,吹皱一池水之一
公司重组后的头几个月,虽然没有挣到什么钱,但是局面拓展还算顺利,前景也挺看好,大家的情绪都比较稳定。 老板选择合作伙伴,是动了心机的。他选择阿伟科长,是想利用他的资金及手里掌握的资源和权利,选择我和渝生,主要考虑渝生专业能力和我的管理经验。据说老板家的老太太为此还专程找过在我们单位工作的早年同学,详细打听我和渝生为人做事的情况,当然,她老人家得到的肯定是正面信息。 老板由于自身存在的一些弱势,公司的事务多交由我和渝生两个人打理,最初的时候,对我们还是比较放心的。我和渝生膺此重任,自是诚惶诚恐,鞠躬尽瘁。那时终日奔波在市场中,工地上,有时竟至连晚上睡觉,也还在考虑着第二天的工作,实际上我们已经把后半生的身家希望,自觉寄托在这个刚刚起步的小公司上了。 老板一般不愿意去工地,他既放不下日益拉升起来的身段又不能适应和人打交道时那种琐碎而繁杂的口舌,我和渝生多负担一些实际工作,他也乐得自在清闲。所以当时,管理层的相互关系,也还算和谐。 双重性格的老板更多一面属于那种多疑善变,心态不稳的人。当他面临前途坎坷,举步维艰,无所适从,苦于身单力薄,局面难以打开的时候,他确实有寻找合作伙伴的渴望,他太需要有精神上的依托,需要有人在关键时刻能为他撑腰壮胆,寻求一种共担风险的充实。在这种心理下,他对我们的加入确实是推诚相待。 可是每当经营看似顺利,并且少有进益的时候,他又极容易产生一种肥水外流,自己的奶酪被别人动了的失落,每每在话语中表现出来。 在参与决策中,如果沉默寡言,他会以为别人不肯出力而焦躁,徜若勇于任事,他又生出大权旁落的惆怅。他更多的时间是独自闷坐在办公室里的老板台后面,抱着脑袋,寻一些烦恼的事情苦苦思索。老板究竟想些什么?我们不知道,只是他的神情看上去永远是心事重重若有所思,而且无从解脱的。 小本经营的民营公司,老板和股东之间的合作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敏感。 公司重组,小强作为老板的至亲而被排除在外,老板不过把他当作普通工人使用。因为专业不对口,他还要在老江的指导下干活。年轻气盛的小强心里当然难以平衡,何况他已经辞掉了原在国有企业的工作,专一想来给他姐夫帮忙。这种情绪必然表现在工作上的消极和人事关系中的不和谐。虽说目前这一切的形成和我们并没有关系,只是我和渝生处在管理地位,事事首当其冲,常常被迫直接面对这种尴尬,有时不免磕磕碰碰,吵吵嚷嚷,生些闲气。 老板是一个朝秦暮楚胸无定见的人。一阵子他觉得对不起内弟,私下做一些无原则的抚慰和许诺。一阵子他又鼓动我和渝生,大胆管理,小强不听话,不行就只管开了他。我和渝生,反倒处在这郎舅间的矛盾夹缝之中。小强平日横眉竖眼,动辄摔摔打打,我们显然指挥不动,又不能当真开了他,谁知道老板心里究竟怎么想。没有背景的老江为着自身的利益,时常跟在小强后面,阴阳怪气地敲个边鼓,烧个底火,我和渝生感到工作非常难做,说心里话,我之所以主张从外面招工,也确实有些改善成分,掺些沙子的考虑。 没有想到的是,我引荐来的吴义工程师竟然是个心机叵测的鬼蜮之人。因为他在单位搞电气,来到这里也算专业对口,最初还是比较看重他。再说和他毕竟有过十几年共同工作的交往,关系确实非同一般。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当即向我提出要拿出五万元加入股份。我告诉他股份的分配是股东们事前约定的,连老板的内弟都没有接纳,所以暂时无法满足他。而吴义偏偏也看好了这个行当,他决不甘心屈居一个打工角色。 短短的一年时间,我和渝生业已取得的合伙人身份,使他又羡慕而又嫉妒,由嫉妒而心生歹意。利益诱发的邪恶之火灼烧着他看似木讷的表面,多年的情分也就顾不得了。以后的事实证明,这个人把人与人之间的情义看得十分淡薄,他决不在意背弃和出卖,只看他是不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凭借惯于窥测形势的嗅觉,很快发现公司事权架构中的一些失衡现象和老板在处理很多关键问题上表现的心口不一。于是就转念想看准这个契机赌上一把,从我们与老板磨合缝隙中去寻找自己的机会。 一边是没有原则的老板,一边是气冲牛斗的至亲。我和渝生既要对公司业务进展负责,又要面对小强们的不合作态度,只能互相扶持,勉为其难。 吴义判断了每次纠纷处理中老板心理天平的实际侧重,以及老板对公司人气存在的过多疑虑,尽管初来乍到,席不暇暖,就毫不犹豫地和我们做了感情上的切割,拉开距离。在一些工作纠纷上,故意站到了老板视为体己的小强们一边,有时竟自己跳出来公开叫板。他是在以行动向老板抛递媚眼,表明虽然我和他们同出一根,但他并不在意过去的情分,只是一心效忠老板。只要老板需要,随时可以为他背离故旧。 我当时很不理解,遽尔变脸,反目相向,不知所为何来,况且我们又不曾亏待于他。且不说起初帮他谋一个机会的良苦用心,就凭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朝夕相处,即便不念旧交,为公司计,也应该同心同德,共渡时艰。心地如此晦暗,实出常人意料。 那段时间,我和渝生整天泡在工地上。为了想叫吴义更多接触一些技术研究上的问题,有时不安排他去工地,这样,竟为吴义提供了向老板进谗的绝好机会。 吴义的专长是谈心,他有一副看上去诚惶诚恐的外表,又从不吝啬言辞对别人进行肉麻的颂扬和奉承,当对方处于头脑发涨时顺便提出自己的诉求,这样效果更好,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我们不在的时候,吴义往往泡上一杯茶,拿上一盒烟,走进老板的房间。一面观察着老板的表情,揣摩老板的心思,一面娓娓阐发着自己的一些“见解”。通常来说,先是一番不着边际的恭维,——老板都喜欢听好听的,然后是语重心长的诉说。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只能从事后的结果中猜测。 一次收工回来,老板说,吴义工程师请长假,这一段不来公司上班了。走的时候,竟然和我们连个招呼都没有打,那时我们毕竟还没有撕破脸。 然而老板的脸色明显日益阴沉了。很多事情不再放手让我和渝生去做,自己一定要亲自插一杠子。对着突如其来的变化,我们有些纳闷,但也不好问什么。 有一天,老板终于忍不住了,把我叫到他的老板台前,蹙着眉头提出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我们的合作还能不能再维持下去?”“怎么啦?”我感觉挺意外。在这公司里,我虽然管事较多,事权较重,但是我十分注意,从来没有过僭越老板的作为。只要关系决策和资金,无论事前事后,都要向老板报告清楚,尽管他多次示意,你只管做主就是。只是有时候开会讨论重大决策问题,我们各抒己见,偶尔和老板有所争执,其实那也是为了公司利益,要不何必呢? 老板从学校出来,就进了一个半官方机构,他太缺乏实际工作经验,很多思路都是凭想当然的一相情愿,在实际中是根本是行不通,甚至象小儿游戏一样幼稚可笑的。 老板是个狭隘短视,急功近利的人。遇事优柔寡断,喜欢邀功委过。时而顾此失彼,盲目燥进,时而患得患失,畏缩不前。做事杂乱无章,随心所欲,在人际交往上,缺乏魅力。在公司内部,也缺少凝聚力。他不愿意从自身素质缺陷上去寻找差距,永远只是埋怨别人对他尊重不够,服从不够。可是问他到底有些什么想法,他又从不能完整地表达出来。 我和渝生同是出身国企,办事讲究规则和效率。在公司里利益角度又一致,对问题的看法比较接近,而容易和老板意见相左。渝生思维敏锐,却不善于克制自己的情绪,喜怒常挂在脸上,以致影响到和周边一些人的关系。所以在很多焦点问题上,我不愿意让他首当其冲。一般都是我先提出来,或者是出面争执,而留给渝生的只是一个响应角色。结果反倒给老板一种一唱一和的感觉。 “为什么你不能站在我这一边,协助我掌控公司局面?……”老板问。我也知道老板最初有意想拉住我,形成一个更小的知情圈子,不要把事都做的过于阳光,这样他有些不便让更多人了解的隐秘,做起来就会更加得心应手。当然,顺从老板对我也许有好处。但是我不能够接受他的美意,既然是合作,就要讲诚信。我的追求是一切按规约办事,不要超出范围。因为规约对每个人的权利和义务都做了规范,它应该对每个人都有约束力。作为财务人员,我不能成为老板的私人。 老板说:“甄师傅,我总觉得你的控制力太强,你对渝生的影响太大啦!你说什么,他就跟着你跑……”“每个人在会上发表意见,光明正大,有什么控制不控制!”老板其实是觉得他对我难以控制,甚至对他形成某种潜在威胁。“……为什么我作出的决策,如果你不同意,就行不通!”“那也要看你说的对不对!”我心地坦然,对这空穴来风式的责难,说话并不相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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