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蒲公英-04（图勒）

特木尔朝鲁

四、  图勒

我们下乡插队在图勒大队，队部这个地方也被人们称作图勒，这个队说好听点儿是个饲草基地，其实就是个牧区公社的农业队，半农半牧以农为主。队里的老乡大部分都是内地农村迁来的，具体说就是山西、河北等地迁来，也有个别是内蒙的河套和后山的。阴山山脉在我们这里叫大青山，所谓“后山”是指大青山以北的地区，当地人统称后山。全大队不算知青也就二、三十户人家，其中还包括四、五个老少光棍，他们每人各算一户。

在队里待了些日子才知道，原来南边百里之外还有个“老”图勒。公社没有分家前饲草基地就在那里，分家后图勒队搬到现在这个地方，分家时不知什么原因把原来老图勒那片地仍然划归我们阿拉腾朱日和公社，所以那里仍有几个图勒队的人在留守。一个大队两块地中间还隔了一个公社，距离还有近百里，这么奇葩的事估计放在全中国恐怕也仅此一例了。

我们现在这个图勒在公社机关西边二里远的地方，中间空旷的草地基本都被开垦出来做了农田。据老乡说头一年开荒种的庄稼被麻雀作害得不行，尤其是种的胡麻，成片的麻雀飞起落下，轰不走赶不迭，后来收割时发现有麻雀竟然脖子卡在胡麻枝叉上死掉了。但是第二年再种就没有麻雀来祸害了，老乡据此认定开荒的地第一年一定会被鸟祸害，第二年就没事儿，我觉得这不是规律，没什么道理。

图勒队大部分人都住在墙一样的一个陡坡上面，坡下是一道约十多米宽的河槽，河槽对面有一排房子，那是队里的牲口圈、库房和光棍们集中住宿的房子，这种房子被人们称作光棍房。

宽宽的河槽里有一股清清的溪水弯弯曲曲地从北面流过来，不深的溪水被一步一间隔放了许多垫脚石。河槽边上挖了一个比一只水桶略深的小坑，这就是全体村民取水的地方。

别看这小小的一股溪水，冬天因为凿冰取水，上游下来的溪水会一次次从凿开的冰窟窿中漫出来又结成冰，慢慢地使整个河槽几百米长的地方都布满了冰。夏天的时候，一旦上游下了大雨，汹涌的洪水就会呼隆隆地突然奔驰而来，刹那间宽宽的河槽迅速涨满湍急的黄水。有一年从别的公社来了一辆马车，随车来的是另一个学校的知青，他淌水过河去牵马被瞬间下来的洪峰冲走了，几天后才在一个洄水湾见到他的尸体，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终止在这个河槽里。

坡上老乡住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建房时沿着向阳的山坡边上齐齐地向下切出一个长方形的坑，把坑向阳的那面与外面挖通并且在前面再整出一块平地。房子向阳的那面墙从下到上都用的是土坯，而东、北、西三面墙则分两部分，一部分在屋里，就是从山坡齐齐地切下来的山体，另一部分是沿着坑边缘砌起来一尺左右的土坯。我刚下乡时不熟悉村子里房子的分布，有一天晚上从别处回宿舍，黑咕隆咚的差点儿一脚迈到了人家的房顶上。老乡的房子由于是这样半地窝子型的，所以冬暖夏凉。

知青的房子位置在坡顶，四面墙都暴露在地面之上，盖房的材料不是正经的土坯，是用平头铁锹从河滩寸草地上切下来的一块块草坯。有些草坯或许是晾晒时没有放平中间是拱起来的，砌墙时上下两块草坯虽然有些粘合的泥，但中间也会留下个大空隙，外面用泥一抹看不出来，其实中间那个空隙很透风。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以后墙皮脱落了才发现里面还有大缝子。正因为如此我们的房子在冬天就非常冷，最冷的时候房内屋顶西北角都会出现一个大冰坨，那时晚上睡觉前脸盆里没有泼掉的水，第二天会结一层几毫米的冰。记得有一年最冷的时候偏偏我还剃了个光头，睡觉时不得不戴上棉帽子。

房子盖成这样倒不是糊弄知青，紧挨着老乡们房子的向阳山坡都建房了，想要知青们住的离大伙儿近一点只能这么建房了，更主要的是队里听说知青马上要来，到远一点地方盖老乡那样房子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说起来知青屋里冷也不全是房子的缘故，不烧炕也是原因之一。老乡讲“家暖一盘炕”的确是这样的，烧炕的屋里人坐在炕上身子底下热乎乎的，带得身上也是暖乎乎的，若把铺盖卷摊开一会儿，被窝很快就能捂热。

我们知识青年不烧炕的原因是一天三餐都吃食堂，做饭烧火都是在食堂，而老乡他们一天烧水做饭都是用自己屋里炕边的灶火，热烟在炕板下弯弯曲曲的烟道慢慢通过就把整盘炕都弄得暖暖和和的。队长发现我们睡凉炕就说你们这样不行，将来要生病的，让我们把灶口和烟囱堵上，说起码不要让炕板下面走冷风。但堵上也不行还是冷得厉害，屋里也有个铁炉子，我们也很少烧那铁炉子，主要原因是柴火不好找舍不得烧。最冷的时候我们轮流值日，点一把火趁着屋里的空气热了，大家一分钟之内就可脱光衣服钻被窝，而值日生则要等炉火全灭了以后清理炉膛再新加入柴火，这时屋里很快又冷得要命脱衣服就很受罪了。第二天值日生要把衣服拉到被窝里先预热，然后伸出手点着引火的纸或细柴塞到炉箅子下，大家趁着这一炉火的热量嘁哩喀喳就把衣服全穿上了，那速度不比军队紧急集合来的慢。

听说知青要来,队里把宿舍、食堂都盖好了，都说过日子就是“吃喝拉撒睡”，吃喝睡都解决了“拉撒”没解决。村里的人拉撒问题都要下到村子南面沟里找地方解决，女性则要走很远的路途中间还要避免撞见异性，这点对女知青来说尤其不方便。以后附近有了驻军和开矿的，他们才在坡上建了个厕所。

龙行天下

住进一个农业队，
草皮盖房透风追，
知青集中吃食堂，
厕所后来才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