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找回密码
 会员注册
搜索
热搜: 知青 活动
查看: 128|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张湾子纪事(13)

[复制链接]

712

主题

739

帖子

2720

积分

金牌会员

Rank: 6Rank: 6

积分
2720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发表于 2024-9-28 15:37: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卜桂仁 于 2024-9-28 16:29 编辑

张湾子纪事

19


    王老师的人生,颇有传奇色彩。他是个好人,在当时严峻的政治生态中,他也能坚持与人为善,从没有生出过恶意整人的念头。即便在运动初期“形左实右”路线横行的时候,身为文革副主任的他还关心着我们这些家庭受到冲击的学生。

    在反动的“血统论”影响下,学生中划分出所谓“红五类”和“黑七类”,一些打着“红五类”印记的学生们忽然间变得翻脸无情,不可理喻。“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在“红卫兵”的旗号下,他们好像获得了“专政”的特许,而学校一些老师和家庭背景不好的学生就成了他们的“专政对象”。

    那是一个崇尚七斗八斗的混乱年代,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在极端思想的左右下,成群结队,涌向社会。他们高唱着“要干革命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等“战斗歌曲”,到处“破四旧,立四新”,涤荡旧世界留下的“污泥浊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一些文物古迹和社会名流成了首当其冲的攻击目标。造反洪流以不可抗拒的强势,闹得乌烟瘴气。

    我们上学的时候女学生一般比较文静,性格再泼辣的女孩也不会在众人面前爆“粗口”,如今像“罢他娘的官”“滚他妈的蛋”这类村话居然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歌里唱出来,很多人似乎获得一种空前的释放感。

    记得文革初期的一次“三夏”劳动,其间所有师生都参加了当地农村组织的贫下中农“忆苦思甜”活动。

    活动在大队部的院子里举办,根据安排,台上是声泪俱下的“忆苦”,台下要吃着榆树叶掺糠的“忆苦饭”,拳头大的树叶团子,又凉又硬,每人一个。这种团子用榆树叶搅拌,粗糙苦涩,难以下咽,在《不忘阶级苦》的背景音乐下,人们听着、啜泣着、一口一口地吞咽着。

    突然,一个思想激进的高二女生跳上台去,她穿着时尚的军式绿上衣,胸前佩戴领袖像章,扎着时尚的“天天向上”发式,(就是头发留得很短,在靠头顶部扎两个“朝天鬏”)戴着红袖章的袖口撸到肘弯,腰里系一条绿帆布武装带,还斜挎一个装有毛主席语录本的小红布包。

    在一番声嘶力竭的控诉后,她突然话锋一转,厉声喝斥台下出身“黑七类”的“狗崽子们”,他们出身“反动家庭”,有什么资格和贫下中农、“红五类”坐在一起忆苦思甜,他们忆什么苦、思什么甜?她要求会议主持者立即把这些人赶出场外,另吃脱胎换骨的“改造饭”,每人两个树叶团子。

    在“红五类”学生的起哄下,王东代表学校文革表态,他策略地修正了女学生的过激言论,着重宣讲党的阶级路线,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同时要求非红五类出身的同学能够正确对待。在当时的形势下,他也只能那样说。

    毕竟是“法不责众”,因为当时被称作“黑七类”的同学人数众多,其中还包括不少陆续被揪出来的铁路局各级领导干部子女,即原来由“红五类”转化的“黑七类”,所以场面并不觉得特别难堪。

    拿着两个又冷又硬的树叶团子,我跟随沮丧的人群,走出院子,寻了一个离院门稍远的土崖边,坐在一段矮树桩上。

    忆苦思甜会场安装的有高音喇叭,所以里边的动静外面完全听得清楚。被称为“黑七类”的同学们为了表现自己“转变阶级立场”的决心,一边跟着抹眼泪,一边艰难地吞咽着苦涩的“改造饭”。

    我坐的树桩临近土路边,路的一侧是大队部的院墙,另一侧是深邃的黄土崖,土崖下面是蒺藜丛生的荒沟。我把头埋在两腿中间,做出和许多人一样的愁苦脸。掰下一小块菜团子,送进嘴里,苦涩不说,还有点扎喉咙,实在太难下咽了。

     我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平时喜欢耍点小聪明,整点“幺蛾子”。我坐在远离众人的边沿,看着左右没人注意,试着掰了一大块菜团子,从腿档间的空隙扔了下去,所幸没人发现,于是又掰了一块,断断续续,大半个菜团子竟全部扔完了。拿起第二个,我索性整个丟到了深沟里,手里仅剩下一大块拿着应景。

    这时候,我发现有人拍拍我的头,惊恐地抬头一看,是王东老师。他害怕“红五类”学生们的过激言论使我们受到伤害,所以出来做我们的思想安抚工作。刚才的一幕他也许看到了,如果说出去,难道不是一次政治事件?王老师看着我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我心里忐忑了好几天,但是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王东是个率真的人,对革命信仰的追求比较纯粹,不会左右逢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文革兴起,他和当时大多数“革命群众”一样,响应伟大领袖号召,以饱满的政治热情投入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政治运动,后以青年教师的身份被选入学校文革。

    在所谓“资反路线”影响下,离开校门不久,满身书生意气,毫无政治斗争经验的王东老师乍然处于敏感位置,形势压迫,难免会说过一些不恰当的话,得罪一些人,特别是那些家庭背景不好,个人历史复杂的老教师们。

    造反派崛起,他作为校文革中少数的教师代表,工作组时期的“红人”,成为造反派攻讦的对象,在派性斗争中,又被说成保守组织学生的“黑高参”“黑后台”而遭反复批斗。以后每逢形势跌宕,他或被推上浪尖,或被卷入谷底,他是一个在文革旋涡中打转,而身心受尽折磨的人。

    我从农村出来以后,还经常去看望他。他爱人汪老师也从部队复员来到郑州,分配到学校做一些后勤工作,而且有了两个孩子。一家四口,住在校办工厂单身楼上一间宿舍里,环境拥挤嘈杂。

    社会上批林批孔运动搞得轰轰烈烈,身处逆境的王东老师有时也会发些牢骚,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言论,于是又被人揭发出来,他又被当权的造反派人物当成资反路线翻案典型受到打压,终日百口莫辩,一辩解就是反扑,所以在大学里学习生物专业的他只能把自己埋在古籍堆里,消磨时日。

    几年时间,他翻遍唐诗、宋词、《资治通鉴》乃至《史记》,拓展了自己的视野,谈古论今,引经据典,连说话都带有几分学究气了。

    七六年秋天粉碎“四人帮”后,各基层单位的“三种人”受到整肃。王东老师作为被帮派势力长期打压的对象,获得了解放,迎来了人生命运的转折。他当时不到四十岁,年富力强,在新一轮的干部选拔中脱颖而出,先后担任过小学校长、中学校长和铁路局教委的负责人,一度成为铁路学校系统的最高领导。

    王东老师命运多舛,在波诡云谲的政治运动中几度大起大落,在我和他有限的接触中,发现政治上翻身后他依然没能摆脱那种心情的抑郁状态。长期的帮派争斗,消磨了他的信念和意志,却没能磨平他头上的棱角。

    王东老师原本是个从农村走出来的青年学子,家乡也在信阳地区。他心地单纯,既不通官场周旋的黑厚也不谙人情世故的圆滑,所以他不会做官,也不会做人,不懂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摆不平上级和下级的复杂关系,也适应不了新时期的官场运作规则。在权利和利益的交织中,他感到自己进退失据。

    为了平衡各方面关系,他有时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做一些违心的事情,也得罪了不少原本不愿意得罪的人。      也许长期的心理压抑,损害了他的健康,致使他后来身罹重病,英年早逝,终年还不到五十岁。作为我中学生时代接触的最后一位老师,只能永远活在我的回忆之中了。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会员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技术支持:信动互联(北京)科技有限公司|中国知青网-中国知青网络家园 ( 京ICP备12025178号 京公网安备11010802025847号 )

GMT+8, 2024-11-28 20:26 , Processed in 0.199012 second(s), 23 queries .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