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花雪月柴禾垛
下乡之前在学校里学过的语文常识告诉我们,风花雪月一般是泛指一年四季的自然景色,当然它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别指风月之事。
我们连的知青宿舍面对着一个大柴禾垛,模样胖大粗壮,似乎孕含着无尽的热量。入冬几个月来,风吹雪打,垛顶的披草已经发黑,须怜它的故事竟然隐藏在记忆深处,于是只好被知青们一把一把地撕拽出来,点燃过去的青春火花。
我们3排的知青李□□来自北方的某城市,他为人沉默寡言,经常独自蹲在墙角,用廉价的“握手”烟雾后面隐现着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窥探人生,若凭社会经验指数来说,他应当是“顽主”级别的。下乡前他就已开始养家糊口了,每天蹬着自行车到火车站旁拉一些过往散客,美名曰“二等车” ,挣几分钱或一毛钱的报酬。
每天听着身边作临时工的家属与老职工那些放肆、挑逗的话语,他的情绪有些躁动,真想立刻就结交一位女知青,虽然这将为社会大环境所不容,在收获意想不到的果实的同时,也必将碰得头破血流。但诱惑大于恐惧。
他在心里默默地把本排的女知青梳理一遍。那几个上海妹,看上去倒是蛮光鲜靓丽的,只是人过于精明,搞得不好,偷鸡不成还要蚀把米的。思来想去,他的目光滞留在一位北京女知青的身上,她刚16 岁多一点,单纯、幼稚,是一张透明的白纸应当更好把控。
李□□撒开了大网。网里会有鱼儿吗?天知道。
今天,我们全连都到团部俱乐部去参加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只有少数病号和岗位离不开的人留在连里,办公室、宿舍到处是一派寂静。
哪知,空荡荡的宿舍走廊里却不合时宜地传来革命现代京剧的清唱声:“提篮小卖拾煤渣,……” ,既是连会议都不能参加的病号哪来的演唱心绪、铁骨柔情?原来这是唱给走廊东侧一苇席之隔的女知青听的,现实版的地下联络暗号,约会地点就在宿舍前面的柴禾垛。
天空里飘散着几块闲云,柴禾垛依然披着一身霜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此处,确认四下再无他人,女知青把头倒向李□□的肩部,嘴里嗫嚅着:“我们宿舍里贼拉冷,快把人冻在炕沿上了。”
随后,俩人深拥在一起,柴禾垛顿时化为屏障。一阵北风飘过,散乱的柴禾被吹将下来落在身上,可他们竟浑然不觉,青春淹没了一切。
进程之快,令人不可思议,有人看到知青穿的绿棉袄被铺在柴禾垛下,俨然行军床的替代品。
随着春风归来,女知青的腹部也悄悄隆起,东窗事发。
〈二〉
连队的革命大批判会在食堂的外屋地举行,批判的对象就是在柴禾垛前“出事儿”的那一对知青。
昏暗的灯光下,雾腾腾且辛辣的关东烟占据了狭小空间的各个角落,而烟民嘴里叼着的大炮,还在明灭闪耀。
全连队4个排的职工、战士分坐在简易的木方子上,多数人低着头心思都很沉重,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连领导体恤他们二人年轻、初次,把他们犯的错误定性为人民内部矛盾,只站在自己的座位上听候革命群众语言的批判。
正在发言的是老职工朱师傅,他是全连老职工中的唯一的文化人—小学学历。慷慨激昂的他火力就象点射的机关枪,把剥削阶级和他们的腐朽思想秃噜倒一大片:你们两人栽下流氓树,结得必然是阿飞果。连领导对这个基调比较满意,颔首肯定,示意其他革命群众接着发言。
在革命群众的注目下,这件不光彩事件的介绍人老T紧张地站起来,嘴唇颤抖、遍体筛糠,嘴里只是反复念叨一句话:“俄(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往下就穷词了,革命群众哪里肯宽容,口号声此起彼伏,一定要他做触及灵魂的检查,可惜老T胸无点墨,做检查更象敷衍了事,无法得到革命群众谅解。
于是,连领导宣布革命批判大会将一直继续下去,直到老T的检查得到革命群众认可为止。五六天过去了,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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