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死吃河豚”与瘟鸡
2010年暮春时节,江南莺飞草长。应老同学盛邀,到扬州小住几日。
烟花三月,扬州处处是花的海洋,碧桃、樱花、琼花、山茶,无数的花儿竞相绽放在料峭的春风里。漫步瘦西湖畔,但见风景旖旎,垂柳飘拂,烟波画船,好似走入人间仙境,万般的诗情画意尽现其中。在晚清名园里,我们徜徉于四季假山之间并为太湖石的瘦、漏、透、皱所折服,难怪世人生感慨:人生只合扬州老。倘若有朋自远方来,扬州人是一定要请吃早茶的,而且都是那种上档次的老字号。老同学带领我们去了位于花鸟市场附近的冶春茶社。落座不久,餐桌上即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致点心:三丁包子、翡翠烧卖、千层油糕、蟹黄汤包、笋肉蒸饺,一只只雪白若玉,馅心碧绿如翡翠,再配上一碗爽口的鸡汤,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临别的饯行晚宴,才是真正的饕餮大餐 。
本来由于归家在即,我们已无心在酒桌上做更多的盘桓。可是我们拗不过主人的盛情,扬州的名菜又纷纷摆到我们面前,且比前几天的更为丰盛。这些菜品色香俱佳,印象最深的当属长江刀鱼与河豚鱼。
刀鱼,长江第一鲜是也,形如银刀,每年3月从东海入长江,逆流而上,到长江中游产卵,它不过是身量盈尺的小鱼,真的很难与堪称天文数字的身价联系起来。品尝一口刀鱼,果然鲜美异常、名不虚传。随后上桌的就是闻名遐迩的河豚鱼,鱼肉丰腴甘美、入口即化、美妙绝伦,要细细品尝,才能得其真味。河豚带有软刺的鱼皮,胶黏爽滑、口感亦是无比鲜嫩。至于浓稠美味的汤汁,咽下去时只觉得口舌生津,满颊生香。河豚的大名我在童年就知晓,只不过那是来自宣传禁吃毒鱼的招贴画。
面对佳肴河豚,我的几个同学脸上面露难色,碍于东道主的面子,就浅尝辄止吧。而我则因为有在北大荒当知青这碗烈酒垫底,什么风雨都不在话下。于是河豚鱼这道大餐大部被我收藏。“一朝食得河豚肉,终生不爱天下鱼”,信然。
坐在火车上,口有余香,脑海里却浮现出40年前另一次吃有毒食品的景象。
1971年冬,我们连饲养的10000只鸡突然患了鸡瘟,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暴死了绝大部分。司务长、北京女知青“老疙瘩”当机立断把剩下的活鸡全部宰杀送到食堂。
中午还没收工,我们就得到消息要有红烧鸡吃了,令大家兴奋不已。已经一两个月没尝到肉味了,一天三餐都是土豆汤,早就倒了胃口。
刚迈进食堂,立刻闻到扑鼻的鸡肉香味。好吃还不贵,2分钱就买一只煮熟的鸡。听听,这价位真够爽的吧!要是搁现在2分钱,也就能买一片鸡舌头吧。
“我买两只鸡,两个馒头” 我站在售饭窗口对“老疙瘩”说。本来胃口就不错的我,今天索性大开杀戒。但多数就餐人有顾虑不敢吃,在意这些瘟鸡的毒性。那些没买鸡肉吃的人,尤其是女知青,都用异样的眼光注视我们。似乎我们吃的不是美味而是毒品,似乎今天就是我们生命的终极大限。而我们却想:管它呐,只要能吃好,做鬼都开心。
整个下午,我们都是愉悦的好心情,一顿好吃好喝把我们打发得就象是完成了旷世伟业。
晚饭时,我照中午的惯例,还要买两只,但却被告之,红烧鸡已售磬,我无奈之下又端起了土豆汤。心中却有诸多蹊跷,明明中午只有几个人买了鸡呀?那100多只煮熟的鸡难不成飞了?
谜底的揭开是在39年以后。
2009年我们9团出版知青回忆录《回望北大荒》,承蒙全团荒友错爱,推举我这个外行来做编辑工作,虽然9团资深的作家、编辑、记者不下十数人。我惟有竭尽全力去做。400多篇征文草稿雪片也似飞到我的电脑邮箱里,我反复阅读、斟酌、校对,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一篇来稿中,我意外地发现了当年的瘟鸡去向的端倪:原来是食堂炊事员用酒把剩余的鸡腌制起来,留给自己慢慢享用。文章作者当年也在食堂工作,不会有偏差。呵呵,一件奇事终于尘埃落定。
回首当年曾经走过的百味人生道路,随意去拣拾一地鸡毛的琐事,没有比这更风雅、更激动人心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