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 趣
俗话说:男愁唱,女愁浪。关于这女人愁的时候为什么浪和怎么浪,我只是听说可从没深入的研究过;可男人在愁的时候爱唱歌解闷这种现象我可是亲身的感觉到了。
回想那年在我们下乡插队的时候,来到星星屯的大多数知青才刚刚十八九岁,一个个还都是个刚出中学校门的大孩子,其中就有不少从来没离开过自己父母的人。
这冷不丁的一离开家门来到农村插队当了农民,刚开始还觉得挺新鲜,可等头几天的热闹劲儿过去以后,再一看这地方的贫困现实,那来时还想改天换地、干一番事业的革命热情,就不可避免得低落下来。再说天天得在大地和知青点的两点一线之间反复奔忙的单调生活,对我们这些爱起群和凑热闹惯了的小青年来说,显然就不是那么适应了,感到了多少有些失落。
这白天还好办,跟着大帮当地的社员出工干活热热闹闹、忙忙活活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可一等到晚上,在知青点吃完了晚饭闲着没事干,尤其是躺在炕上睡不着觉望着天棚的时候,回想起在城里的家中无忧无虑的日子,就不由得都动起了想家的念头。于是女知青们就开始蒙着被子哭,男知青好赖也是小老爷们,哭嘛当然是不好意思了,于是几个人就躺在宿舍的炕上,摸着黑哼哼唧唧的唱。
可那时候公开让唱的歌都是大吼大叫、慷慨激昂的革命歌曲,抒情、浪漫的情歌是绝对不会让唱的,尤其是表现男欢女爱方面的情歌更是干脆杜绝。在当时那个年代把这类的歌曲都被定为“黄歌”,即黄色歌曲的代称。主要就是指文革前流行过的电影歌曲。甚至连战争故事片里的《英雄赞歌》、《九九艳阳天》、《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样的主题歌等等等等都在被禁之列。可当时的人们还偏偏就有那个逆反心理,你越是不让唱他就偏唱,只不过是转入地下偷偷盗的传唱罢了。
我们大多数知青也喜欢唱这类的歌曲,而且这种现象还算非常普遍。当然在刚下乡来的那一段时间,还没有人敢在公开的场合大张旗鼓的唱,肯定是怕被哪个要求进步的人士举报到上边,难免会落下个有小资产阶级情调和思想不健康的罪名。
而在背地里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他在心情不佳、情绪低落的时候,你让他唱《炮打司令部》还是唱《大海航行靠舵手》?这恐怕都不太适合。所以这男知青在难受的时候就是想要唱它两首抒情的歌曲来排忧解闷,于是先是几个人在被窝里小声的唱起了《愿天下劳苦大众都解放》啦,《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啦;后来觉得还不过瘾,干脆就唱起了《阿哥阿妹情谊长》、《走西口》和当时在知青当中流传的《沈阳,沈阳》、《煤都,我可爱的家乡》等怀旧的知青老歌,借以排解心中的郁闷和愁苦。
当我们下乡插队的知青都经历了两年的农村生活以后,已经逐渐得适应了当知青那种平平淡淡和没有生气的生活。刚来时的那满腔的壮志豪情早已不再,对自己将来的前途也没有太大的奢望和憧憬,艰辛生活的琢磨已经使我们都变得不求上进而玩世不恭。更有相当一部分能够互相体谅对方孤独的男女知青,都早已或明或暗的结成了地下连理,只是一门的追求实战,再也没有了唱情歌的情绪和心情。只有我们这些猪不吃、狗不啃,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王老五,还整天的编歌凑词的穷欢乐。
在那时,老式的情歌早已被我们唱厌,接踵而来都是对低调的现实充满自嘲的内容,他们把当时农村流行的《祖国一片新面貌》的歌词改了个面目全非:“嗨——蚊子叫,跳蚤咬,咬得满身都是包,还得自己挠呀——”。更有得讽刺知青点单一的伙食编出的《土豆和辣椒》:“平常炒菜土豆和辣椒哇,你爸要想吃呀,你妈不给炒呀。你爸一撸胳膊,你妈一拤腰呀。就这样的支巴起来了呀……”甚至在公社开会拉歌的时候也唱。还搞什么二部轮、四布轮唱得十分艺术和诙谐幽默,连公社干部都哭笑不得:“唱得什么破玩艺,你们还有点正经的没有?!”
四年下乡插队的经历,农村单调的文化生活和匮乏的娱乐形式以及艰辛的物质生活,已经严重扭曲了我们这一代人的心灵,在虚幻的光圈和五彩的皂泡迅速的破灭以后,剩下的就是失望、空虚和迷茫。只有那些留在记忆荧屏上的永唱不衰的歌曲,为我们驱走了无数个寂寞的黑夜,维系着我们唯一的精神依赖而和我们一起度过了蹉跎的时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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