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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的回忆之挖菜窖
叶尔达西
二十几年前,一般头一场大雪覆盖了田野之后,北疆的农场便正式进入了冬季。
冬季的农场是静谧和悠闲的。曾经生机盎然的土地,沉睡于白雪之下,连同秋天的枯草与曾经哗哗作响的树叶;曾经英姿飒爽的杨树和婀娜多姿态的柳树等,也都屈服冬天的白色之下,被雪凌儿包裹着,成为一根根高耸的雕塑。
在这白雪覆盖之下,忙碌了一年的农场人,便大都缩入到暖和的屋子里,守着烧得通红的火炉,三人一堆,五人一伙的或谝闲传。
在这之前,男人们首先想到的是要挖一个菜窖。菜窖对于农场连队人家来说,那是一种生活的必备,也是家力的象征。通常,有一个大菜窖的人家,必定有一大家人,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人要捱过漫漫的冬季,没有一个大菜窖怎么能行呢?每年,当西北风吹来后,庄稼地里的作物全部都收光了,只剩下一排排树木立在原野,从这个时候起开始,一直到第二年开春,有近半年的时间无处去索寻吃食,眼光只能盯在菜窖上,连麻雀和老鼠都是如此。所以,每临入秋,连队人都会拿出积蓄,购买冬菜,要买上一车白菜,一麻袋土豆,几十斤萝卜,几十斤皮芽子,还有苤蓝、大葱什么的,总之越多越好。谁家这些东西没置全,一冬的生活就会大打折扣。有了这一车车、一袋袋的冬菜,连队人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了。这样,就可以在漫天飞雪的日子里,或在西北风呼啸的日子里,吃上一顿土豆稀饭,吃上一笼萝卜包子,如果时间充足,还可以把白菜和粉条掺在一起剁碎,制成馅,包一顿饺子,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特别是在粮食供应紧缺或不及时,还可以煮上一大锅土豆,顶上几日。
要说,挖菜窖也不简单,挖菜窖是个精细活,毛头小伙子光有劲绝对不行,挖菜窖必须有很丰厚的兵团生活经验的人才能完成。开始挖时,得先把表面的虚土铲尽,拉道线或划道印,一锹一锹挖下去,很快一个坑就挖出来,这时就不能着急了,要慢慢地挖,每挖一层都要看一看四壁是否笔直,因为菜窖的四壁必须笔直,挖凹了,窖壁会塌,挖凸了,空间便小了。就这样,一层层地挖,一层层地看,最终要挖得没过头顶,菜窖才算挖好了。干完这些活儿,实际上只完成了一半的工作.剩下的是要给菜窖封顶。给菜窖封顶跟盖房一样,有梁有檩。梁必须是上好的杨树干,是那种晾晒了一年的树干,只有这种晾得嘣嘣干的杨树干,才能承担起菜窖梁的重任。檩得是臂膀粗的野柳枝,这种野柳枝有韧性,不易折。有了杨树干和野柳枝的支撑,菜窖就可以放心地用上几年了。然后,再铺上厚厚的芦苇,麦桔,盖上土,踩瓷实,上面再抹上厚厚的一层草泥,在出入口处钉个木圈,盖上尿素袋子装上的草包,这样,菜窖才算挖建完工。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连队刚进入承包到户,兴起了自建房,并有5分的宅子地。这时挖菜窖通常都挖在屋东边。屋的东边向阳,临近排碱渠,还种着许多树,这几样东西集于一方,刚有了好政策后简直就成了一个风水宝地。所以,人们都是喜欢把菜窖挖在屋东边。往往,在屋的东边除了菜窖之外,一般还要围个牛圈,修个鸡舍,建个猪圈,垛一堆柴火,在东山墙上挂几把农具和废车胎,才像个居家过日子的样子。在连队看一家人日子过得是不是皮实,看看这家人的屋东山墙就知道了。
其实,在农场连队,很少有人家能把菜窖装满。一般来说,他们买了一车白菜、一麻袋土豆之后,所剩的钱也就不多了,至于萝卜、皮芽子、大葱之类,也就只好能买多少买多少。冬菜买来之后,他们都把菜仔细晾晒一下,让菜失去一些水分,以便能储存得时间长一些。菜晾好之后,在第一场寒流来临的某一日,就会动员全家人,把菜人窖。很多人家的男人,在菜入完窖之后,就像指挥打仗的将军一样,在菜窖里蹲上一会儿,长长地出口气,心踏实下来。要说,这种踏实也只是相对而言,看着没有摆满的菜架,在心中暗暗算计一下,哪天吃白菜哪天吃土豆,哪天吃萝卜,居家过日子是个长事,不算计点儿真还不行。夏季,则会打开菜窖口晒晒菜窖;入秋,又把菜窖内打扫得干干净净,再在菜窖顶撒一层土,待寒流来时,把菜入到窖中。
渐渐地,也不知是哪年的春上菜窖塌了,也是一个雪化完,寒冷被一点点融化在天空中,树木开始萌动抽芽的日子,菜窖就这样荒弃了。
现如今,连队的生活也有了变化。不储菜也饿不着,柏油路连连通,都有路车,加上反季节大棚菜,肉、蛋、奶天天有商贩来卖,又有多部分退休职工和农场人都搬进了城镇,以前贮存冬菜的习惯早就变了,他们这样说,现在团场人的生活水平好了,以前只能在婚宴上才能吃上一顿新鲜蔬菜,现在已成家常便饭了。
但团场连队挖菜窖,总是给我抹不去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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