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包子 是不是写错了?应该是“刨冰”吧,就是在夏天,将冰块刨成末,浇上各色果汁的那种冷饮。 没错,冰包子,或者说包子是冰的。 北大荒有差不多半年是冬天,最冷零下三十几度,平均零下十几二十度。冬天也得干活儿,还都是户外的活儿,伐木、打石头、排水。伐木和打石头还好,在林子里、山里还能找个避风的地方;排水,则是在一马平川的田野上,无遮无挡。 施工的地方多半离连队较远,不可能回去吃。中午送饭,通常都是包子。包子用棉被裹着,到了工地,大家一窝蜂似的冲上去抢,慢了可能就没了。有拿两三个的,有拿五六个的。我们不行,脸皮薄,抢不过老家伙。有些人连吃带拿,连晚饭都预备下了,反正挺朴实,不遮遮掩掩的。 拿到包子,背对着风,你唯一的挡风墙就是自己的背。咬一口包子,这口还没嚼完咽下去,咬过的牙印处已挂上一层薄霜。第二口,第三口,就算是狼吞虎咽的速度,吃第一个包子是温的,第二个就是凉凉的了。没别的招儿,只有用你的胃去温暖包子那些冷酷的馅儿。 这还别赶上大烟泡儿。遇上那样的天,即使有火,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屁股凉啊。好像原句是“风吹背后寒”,可我们都冰包子了,谁还搭理哪句话该怎么说,哪个词挨着哪个词儿的。 司务长姓“汤” 没菜吃! 整整一冬的萝卜、土豆、白菜让弟兄们的胃快翻到外面了。虽然开春了,但新鲜菜还要等一个多月、两月才能吃上。新建连队就更惨了,就是烂土豆白菜还得向其他连去乞讨。那吃什么?喝汤! 如果连队能磨豆腐,喝上口豆腐汤,那属“大席”了。通常是,大酱汤。说白点,就是喝盐水。 汤喝多了,自然“湿”兴大发,于是就有了下面这首《兵团战士爱喝汤》: “兵团战士爱喝汤! 早上喝汤迎朝阳, 中午喝汤暖心房, 晚上喝汤看月亮。” 注意,这首诗是可吟、可颂、可舞的。前面一人领诵,后面有若干伴舞,就跟今天大腕儿歌星演出一样。伴舞者在“喝汤”句时,做捧碗饮下状;“迎朝阳”时双手前举向上,面部激动状;“暖心房”时双手捂胸(很多人错捂到胃部),感动状;“看月亮”时手搭在额头(别反手弄得跟孙猴儿似的),企盼状。这多少有些印象派,现实主义的诗人将最后一行的最后三个字改成“要尿炕”,就和实际更紧密地结合起来了。 还有人企图将这首“七绝”改成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的结尾格式,加上什么: “全怪我们司务长姓汤, 他是熊瞎子打锣:嘡(汤)、嘡(汤)、嘡(汤)!” 亲爱的红烧肉 杀猪啦!这一句话能让奄奄一息的弟兄们“噌”地站起来。 即将到口的红烧肉不仅飘荡在嘴边,在脑海,在眼神,还震荡着每一根神经的搏动。 食堂空前的拥挤,因为红烧肉是不屑与碴子兄弟为伍的,至少得是白面馒头。在打饭的窗口,你说是向炊事员飞媚眼,送秋波,可能过分了。即使平时满脸苦大仇深的人,也都会向里面拎大勺的那位绽开几分笑容,或至少嘴叉子是向上翘的。 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量馒头”,就是比赛看谁吃馒头吃得多。那说“数馒头”,不就结了?不行,那会儿就是量,有量器,短的是筷子,长的用扁担。普通筷子,可插上四个馒头。比的时候,问:“你能吃几筷子?”吃两筷子的,一般在这种场合都不敢眦歪(叫号之意)。用扁担也行,不是那种长的,可短的扁担它也是扁担啊!叫“码”几扁担。那短扁担一米二长,上面能码放至少十五个馒头! 还有比喝“红烧油”的,就是喝炖红烧肉出的的油,浮在上面那一层,不是下面的汤。论喝几碗。没听说谁怕什么血脂高的。 人嘛,总得积极生活,不能等天上掉馅饼。像《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主题歌唱的樱桃好吃树难栽,什么什么等不来∙∙∙∙∙∙我们不能等杀猪,又不想当猪,可还饿,于是就尽可能多的去创造猪,创造肉,在脑海里,在视觉里。看到谁摸摸脖子,我们会说:“别碰‘槽头’”;谁拍下屁股,立即有人应声:“那‘臀尖’是我的”;腹部 等于“五花”;胸部称为 “排骨”,余类推。 总之,在学校学的那点货,“好肚油肚”在北大荒是体会最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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