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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毛别叫我军师，我没名啊？”赵国庆翻了下身子。 李红革白一眼赵国庆，撇撇薄嘴唇说“你们收拾收拾吧。我走了。”话音没落地，她就出了屋子。 赵国庆在炕上欠欠身，“啪”地把书掴在炕席上，骂道：“臭娘们指手画脚的，咧个大嘴叉子满哪瞎噗嗤。” “大嘴叉子？”王有财愣一下神儿，然后前仰后哈地大笑不止。 “高实在是高！大嘴叉子——太形象了呀！”卷毛眼泪都乐出来了。 刘乐声一点没笑，王有财凑跟前瞅他脸说：“大葱白，呃，大嘴叉子和你关系挺近面啊！” 刘乐声鄙夷地转过脸，一声不吭，上炕倒在行李卷上。王有财自讨没趣，也上炕侧歪身子。 刘乐声两手枕头，两腿平伸，眉头紧锁。跟这三个臭味相同的家伙住一屋，算倒了霉了。李红革挺张罗事儿的，找她帮忙调一个屋？得了吧，别找挨哧哧【注3】了。但愿这三个家伙睡觉不咬牙不放屁不打呼噜，我就谢天谢地了。他感到脸上黏黏呼呼地发紧，就从上衣口袋掏出小镜子，仔细地看自己的脸:脑门破点皮，脸上一道道汗痕。他跳下地，要从柳条包里拿洗漱用具，这才发现柳条包缝隙里有水，他猛然想起刚才王有财站在水缸边喝过水 ，准是他把茶缸子放到柳条包上了。他掀开柳条包盖，“当啷”一响，茶缸子掉地了，他随脚把茶缸子踢到了柳条包底下。 王有财一骨碌从炕上蹦到地上，眼睛瞪得比牛眼珠子还大，说：“找茬啊？我茶缸子碍你啥事啦？你拿脚踢啊？” “我没踢！”刘乐声狡辩道：“我还没有说你呢，你家水缸子放柳条包上啊？水都淌进包里了。” “柳条包？啥玩意？不懂。”王有财用拳头使劲地砸着柳条包儿，柳条包“砰砰”直响。 刘乐声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地说；“不就是一个破缸子吗？值得你这样吗？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明天给你买一个新的。” “大葱白，你给我捡起来！”王有财扁平大脸扭曲得很难看，嘶哑的嗓门子发出低沉粗重的声音好像牛吼。 “都闹腾啥？哥们到一起不容易，大伙一铺炕就是兄弟了。”卷毛跳下地，横在他俩中间说。刘乐声衣着不凡，说话不卑不亢，那清高不俗的神气就不是一般的家庭出身。一个屋住着，没准用得着呢，再说初来乍到事闹大，我还不得跟吃瓜烙【注4】？他哈腰钻进箱子底下，拾起了茶缸子递给王有财，拍着刘乐声肩膀头说：“大葱白，兄弟别摆谱了，凑合吧。” 王有财没吱声，上炕栽歪到行李上，两腿一蜷，迷糊了。 赵国庆始终没有再说话。一本《三国演义》，他不知道看多少遍了，谁也不知道吸引住他的是什么。他父亲原是国军上尉连长——国民党的残渣余孽，历史反革命分子，现在小煤场拉车送煤。他打小就蔫淘蔫坏，一肚子鬼主意，一卡抹眼睛一个道儿，在学校就有了军师的绰号。人生地不熟的，冷眼沉默是金，他才不屑于和王有财之类小儿科似地闹腾呢，好好养养精神吧，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刘乐声拿出一个军用绿色脸盆，舀了一盆水，洗完脸，头也不抬，随手往门外一泼。 “哎呀!”门外传来一个女的轻声尖叫。 刘乐声抬头一看，眼前一亮:门外站着一个大辫子姑娘，两只清澈透明的大眼睛流露出惊讶、问询的神情，白嫩光洁的圆脸有一种突兀其来的尴尬紧张的表情，看上去十七八岁。高个儿，身材匀称。小碎黄花的汗衫全是水，贴上红色的内衣，隐约可见鼓鼓的前胸。刘乐声脑海里一下子闪过文静、秀气、儒雅、端庄这些词来，脸上浮躁不满的表情荡涤无存，一手提拉盆，一手扶着门框，愣了几秒钟，说：“对不起，没看到，我不是故意的。” 她微微一笑，两腮上露出两个小酒窝儿，就像两朵绽开的桃花儿，擦了擦脸上的水，低头抻抻了衣襟，说：“没事的，我回去换换衣服就行了。” 刘乐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变得温柔、恬静、诚实的眼睛，满脸歉疚地说：“添麻烦了啊。” “没关系” “你贵姓啊？” “我叫许静菊，言午许，安静的静，菊花的菊。” “你的名字真好听，平仄平，就像跳动的音符。”刘乐声咬文嚼字地说：“我叫刘乐声，音乐的乐，歌声的声。” 许静菊慌忙避开了他热辣辣的目光，平静地说：“刘乐声，你说话很有文采。” 刘乐声闪开堵住门的身子，笑容可掬地说：“进屋坐吧。” “不啦，我要去食堂帮忙。我就是来通知中午12点半开饭的，告诉他们别去晚了。” “静菊，什么好吃的？”王有财根本没睡，一直在听着门口说话，这会儿他喊了一嗓子。 “中午会餐，二米饭，猪肉白菜炖粉条。”话音没落，许静菊就走了。 “娘们贼漂亮。有财静菊静菊叫的，还挺亲热的，也不看看你的损样。”卷毛嘲讽说。 王有财根本没在意他的表情，而是很自豪地说：“那还用说，我们108中校花，和我家一趟房住的。” 赵国庆狠劲咳嗽一声起身，一口粘痰吐在地上，打着哈欠说：“大解放颠簸一上午，没累着啊？” “军师醒了，我以为你睡了呢。”卷毛讨好地说。 “卷毛还叫我军师，你不知道批宋江啊！你小子想害我啊？” “大哥别介意，我是顺口叫的。”卷毛马上改口说。 刘乐声一直站在门口望着许静菊的背影消失了，才懒懒地回屋。 【注1】市里企业单位和农村大队联合安置本单位家属子女下乡的工作，简称“厂社挂钩”。 【注2】糠瓤子，辽南方言，意思外强中干。 【注3】挨哧哧，辽南方言，意思挨训斥。 【注4】吃瓜烙，辽南方言，意思受牵连。 | 
发表于 2016-4-20 16:1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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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4-21 10:02: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