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果 十九（上）

欸咿呀未

我和林敏娜刚把晚饭做好，方璐璐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好消息，好消息……”她从缸里舀了瓢水喝了几大口，手一摆，水泼了我们一身。“你们猜是什么好事？”林敏娜板着脸说：“你疯了呀，泼我一身水，早上洗的衣服还没干呢？如今哪有什么好事会轮到我们这里，少罗嗦屁事，吃饭吃饭。”方璐璐一把抓着林敏娜，“我的酋长呐，要招工了，我们熬出头啰。”林敏娜把筷子一放也抓住方璐璐，声音颤抖着，“真的？你哪里听来的？”我们都围了拢来焦急地望着女恋爱。“林嫂子讲的，我才从她家出来，林嫂子说支书告诉她，城里的工厂要在我们知青中招工了。”“乌拉！”张超群轻轻地喊了一声，“乌拉！”我们全体跟着高喊起来。

方璐璐传来招工的消息如同朝一塘死水中扔进了一块石头，从那一刻起，知青点就再没有平静过。缺衣少食虽然暴露出我们的求生私欲，但它也能在我们中间产生一种互补的依赖。而面对命运的改变却使我们这些原本单纯甚至近乎天真的年轻人一下子变得老成了，坐在一起，只会谨慎地谈论不着边际的鸡毛蒜皮的事而决不涉及招工的话题。知青点内的一些琐碎事也在社员们中传开，什么林敏娜只说不干事呐、余智力方璐璐天天抱在一起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呐、张超群出工不出力磨洋工呐、谁的爸爸妈妈是反革命现在还在被专政，自己不抓紧改造还一天到晚尽出鬼点子噢，等等。冷酷的争分在我们中间悄悄地蔓延，相互之间的猜疑、攀比、诽谤，较之饥饿更加折磨我的心灵。

    一天晚上，支书突然来到我们知青点，这样的领导亲临我们寒舍，让我们受宠若惊都站了起来。他一屁股坐在方璐璐旁边，张超群赶紧递上一支烟，方璐璐抢过他朋友手中的火柴，划了好几次才把烟点上。支书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抽着烟，并不时地用他难以琢磨的眼睛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每当我觉得他的目光注视着我时，我就浑身不自在站立不安。支书把抽了一半的烟吐在地上，猛咳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张摔跤又递过一支烟，支书把烟夹在了耳朵上。“都坐，都坐下，不要紧张嘛，他娘的……”支书笑了笑，“看来我要作检讨，平时对你们关心不够嘛。”支书的话让我们松了口气，紧张的心理上揉进了一份敬意，我们围着他坐了下来，余智力拖来一捆棉梗，火焰烧得好旺，低矮的茅棚下面顿时亮堂起来、温暖起来，火光把我们的脸庞照得通红。

“招工的事都听说了吧？”我们都点了点头，只有方璐璐说：“你不是告诉我了吗，我回来就传达了你的最高指示。”“传达了就好，他娘的，不过我的话不是最高指示。”林敏娜也不示弱，抢过话说：“在这块土地上，您的话就是最高指示。”支书哈哈笑了，“没错，那倒也是，在中国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了算，在这里是我说了算。和你们讲讲吧，这也是上面传下来的精神，现在我国形式上下一派大好，不是小好，最近中央在开会，商量要把毛泽东思想传遍全世界。国际上也一样，美国佬在越南节节败退，他派飞机轰炸结果是来一架打一架，来两架打他娘的一双。还有那个珍宝岛，苏修也没有占到便宜，毛主席他老人家一个十二岁的红小兵摸起火箭筒就干掉两辆苏修的坦克。”支书说得兴奋，口水飞到周围的我们身上，但谁也不敢伸手抹一把。他摘下耳朵上夹着的烟，方璐璐赶紧划燃火柴送过火苗，支书粗壮的手抓住她纤细的手，凑过头去点燃了烟卷，完了还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拍了好几下。“我讲到哪里了？他娘的，哈哈，”林敏娜像参加现今电视里的抢答竞赛，“您说中央在开会。”支书拍拍脑门，“娘的，看我的记性，送狗吃了。是的，中央在开会，我们最最敬爱的领袖，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很快就会当地球的球长，红太阳的朋友，噢、噢，”支书一下子不知该怎样接话，我真担心他会说红太阳的朋友蓝月亮或是白月亮，还好，他抽口烟嘿嘿一笑，“他老人家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主要分管亚洲，会搞个亚洲的州长当当。欧洲的州长嘛应该不是喝茶（霍查）就是谢壶（谢胡）了，嘿嘿，这他娘的名字也取得怪，喝了茶还得谢他娘的壶。”支书说完这些，连着抽了好几口烟才继续说：“这个这个美洲他娘的很重要，中央原打算安排卡斯特罗同志干，后来据说当地有反映，一是的他的行头不犀利，没东西看，二是他娘的好像作风也有点问题，目前正在考虑让江青同志去，只不过她走了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屋里没有了个当家的那怎么行？唉，你们不知道，真他娘的很复杂呀。”

龙行天下

突然听说要招工，
小道消息四处疯，
书记进屋来讲话，
胡说八道整一通。

寒秋

作者把支书说话的口气和生态描写的惟妙惟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