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龙行天下 于 2016-5-27 08:55 编辑
弄 宰
下关风
(五)
迷厄佐是芒瓦寨子后边山上的载瓦(景颇族支系)，年纪和弄宰差不多大小。迷厄佐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经常穿一身暗红色的筒裙，走起路来象随风摇曳的凤尾竹，婀娜多姿很好看。 弄宰不知道迷厄佐的名字，放牛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她迷厄佐。弄宰知道迷厄佐是景颇人喊小姑娘的意思。弄宰猜想迷厄佐也许和自己一样，没有名字，就象自己叫弄宰。 芒瓦寨子的神树脚下，有一条长长的山路，绕过那片龙林，通向高高的景颇山寨。小路的两边，长满了铁刀木，还有野芭蕉，黄泡果和酸枣树。弄宰经常去小路后边的缓坡地上放牛。 弄宰放牛的时候，在山路上时常见着迷厄佐。她尾在大人的身后。在小块小块的坡地上点包米，种旱谷，还有一丛一丛的草烟，十分忙碌。弄宰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只是时常朝迷厄佐在着的地方张望。自从弄宰把迷厄佐和仙女塘的仙女，和仙女塘里的母亲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十分留意她，看婀娜多姿的身影在山路上走过，看暗红色的筒裙在坡地上晃动。有天太阳挂在头顶上的时候，弄宰饥肠辘辘，匆匆赶着牛朝山下走，路上见着迷厄佑。她闪在路边，笑嘻嘻的问，“弄宰，掌作伯罗(吃饭没有)？”弄宰不知道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弄宰从来没有和小姑娘说过话！弄宰看着迷厄佐，眼怔怔的站在那里发楞。迷厄佐从弄宰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可能听见了弄宰肚子里鼓鼓的腹鸣，她走过去一截，又折回来，从竹篓里拿出一个软米饭团，塞在弄宰手上。软米饭团包在芭蕉叶里，有一股清香，又白又糯。弄宰捧在手里吃了一半，带回棚子里放在床头，被风吹干成一团饭粒。 在弄宰心里，迷厄佐是个项丽滴滴的小姑娘，更是个好人！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弄宰没有看见迷厄佐。东洋兵从缅甸那边象黑压压的大马蜂一样飞过来的时候，很多人都躲进了户育山上深深的林子，弄宰想迷厄佐肯定也躲进了山里。 弄宰再一次看见迷厄佐的时候，芒瓦寨子已经被火烧过两次了。烧寨子的是东洋兵，他们说寨子里的人通游击队。弄宰知道游击队是打东洋兵的，他们象山上的风，一会刮过去，一会又吹过来。又象草尖上的露水，白天不见了，晚上又凝聚在一起。游击队里有汉人傈僳和崩龙，更多的是土司兵(傣族)或者山官兵(景颇族)，他们有东洋兵打，对老百姓和气多了。 东洋兵烧了芒瓦寨子，寨子里的男人都参加了游击队，老人女人小娃娃躲进了山里。弄宰没有躲，弄宰要放土司家的牛。土司家的牛被东洋兵杀吃光了，只剩下一头小牛。小牛很瘦，皮包骨头，吃草也不长肉。弄宰觉得小牛很可怜，孤零零的和自己一样，弄宰每天都把它赶去坡上草厚的地方。 弄宰再一次看见迷厄佐的那天，是一个让他觉得心惊肉跳的日子。早晨起来，弄宰就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好在，心慌慌的，两只眼睛轮换着跳得利害。他以为是腹中饥饿的缘故，从火塘灰中扒出半截烧包谷，边啃边从树桩上解开牛鼻索。 弄宰牵着牛路过奘房的时候，看见大佛爷跪在佛祖菩萨脚下念经。早晨的一抹阳光罩在大佛爷的背脊上，亮晃晃的血红得碜眼睛。弄宰从奘房的门框望进去，大佛爷头顶上的菩萨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弄宰停住脚步，面对菩萨默默念了两句佛，转身牵着牛朝山坡上走去。 山坡顶头，林子边小块小块的土地上，景颇人种着的旱谷包米没有收，地里显得荒芜，零乱。包米东倒西歪，旱谷子一片片伏地，叽叽喳喳的雀鸟飞起又落下，跳来跳去的觅食。 太阳斜上头顶的时候，弄宰看见坡顶上的树林子里有人影晃动，接着一群人三三两两出了林子。她们走走停停，慌忙把地上的包米旱谷捋进背篓。弄宰看见了红色的筒裙，迷厄佐也在人群里，弓着腰，两只手不停朝背篓里丢东西。 弄宰站在一块坡头上，望着迷厄佐她们在着的方向。阳光明晃晃的刺眼，坡地上盈盈的泛一层氤氲地气，恍恍悠悠的随着人影仿佛在流动。 突然，坡地上传来阵阵惊叫和奔跑的声音。弄宰揉揉眼睛朝坡顶望去，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许多东洋兵，嘻嘻哈哈的笑着，四处追堵着抓人。 弄宰愣了一会，丢开牛鼻索，拔腿朝山坡上跑。远远的看见几个载瓦女人被东洋兵抓住，拖进了地边守夜人的棚子。弄宰觉得迷厄佐好象也在那些女人里面，眼前有暗红的颜色晃了一下。 东洋兵聚在棚子门口，进进出出，棚子里面发出不停的哭喊和惨叫。 弄宰尖声狂叫着，朝棚子冲过去。一个东洋兵抬起手中的大枪，亮晃晃的剌刀朝弄宰扎过来。旁边的东洋兵喝喝大笑，伸手拉了他一把，然后弓起身子，等弄宰冲到面前，抬起脚猛的一踢。弄宰象球被踢到半空中，又重重的落下来，翻滚着跌下坡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耳朵边上轰轰响着东洋兵的狂笑，越来越远，越来越轻！ 弄宰醒过来的时候，太阳还高高的悬挂在空中。弄宰浑身疼痛，骨头象被石头砸碎了似的。他挣扎着爬进棚子，棚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竹笆床和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人。弄宰一眼就看到了迷厄佐，她斜躺在竹笆上，已经死了。迷厄佐被剥光了衣服，筒裙丢在地上，沾满了血迹，暗红色的裙面，晕开大团大团深褐的斑块。迷厄佐的肚子被剖开了，血顺着竹笆上流下来，淌了一地。棚壁缝隙处透进来的一束阳光，罩在迷厄佐的脸上，迷厄佐头发散乱，遮住了半边脸，惊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木然的对着弄宰。 弄宰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浑身猛烈的颤抖起来，牙齿咯咯咯的响得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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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6 11: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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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7 10:07: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