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黑土阡陌 于 2016-5-26 14:50 编辑
弄 宰
下关风
(六)
弄宰找到土司兵，说要参加游击队，结果被土司兵轰笑着推了出来。土司兵笑着说让他回家咂几年奶再来！ 也难怪土司兵取笑。弄宰的身子虽然已经被“摆爽浪”(泼水节)的清水泼湿过十次了，但还是瘦小得像个小弄宰。 弄宰无心放牛，整天神情恍惚，眼前总是晃动着迷厄佐睁得大大的惊恐的眼睛，晃动着深褐血斑的筒裙。 那天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天阴沉沉的象要下雨。远处什么地方，响了好一阵的枪声终于停止了，四周静悄悄。 雨季来得迟，空气干燥，四周不停的发出噼噼啪啪轻微脆裂的声音。弄宰心里烦躁，空捞捞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栓在木桩上的小牛饿得哞哞直叫，使劲挣脱鼻索冲了出去。弄宰懒洋洋的起得身来，撵在小牛身后，追赶到龙林边的草丛，才一脚踩住了牛鼻索。 弄宰刚刚弯腰抓起索子，从奘房那边，突然冲过来一群东洋兵。弄宰茫然的看着气势汹汹的东洋兵，突然感觉浑身一阵轻轻的寒噤，牙齿咯咯响，被踢过的大胯骨头，一波接一波的剧烈疼痛。 东洋兵围着弄宰叽哩呱啦，不知道说些什么。弄宰只觉得眼前一片牛屎黄的身影在晃动，心里有些慌悸，紧紧抓住手里的索子，不敢动弹！领头的一个东洋兵走到弄宰身边，脸上挤出了一些笑，朝弄宰弯下身子。弄宰看着东洋兵，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棚子里的那一伙。弄宰心里觉得他们就是那一伙，东洋兵长得都一个样子！ 领头的东洋兵不停的指指点点比划，弄宰心里明白，东洋兵问的是游击队！ 刚才枪声停止过后，弄宰在窝棚里看见一伙人匆匆上了景颇山，弄宰知道他们是尚家的山官兵，山官兵都打着头人尚家的旗号。就象土司兵都说是刀家的或者是多家的队伍一样。游击队顺着小路进了户育山，他们扛着铜泡枪，提着弓弩和景颇长刀。有的肩上还挎着东洋兵的枪，头上戴着东洋兵的铁帽子。他们一路小跑，很快就消失在山上的树林子里，无影无踪。弄宰觉得他们象是一阵风，是被太阳晒干的一串露珠。 领头的东洋兵还在连比带划的问着什么。有东洋兵在小路上望望，又跑回来。在龙林边看看，又跑了回来。弄宰抓紧牛鼻索，一脸害怕的样子。他看看东洋兵翻动的嘴唇，抖颤的抬起手，朝龙林边的草丛指了指。 东洋兵看看龙林，又看看小路，长长的小路上一片空寂。东洋兵喝喝的笑起来，摆了一阵手，一个劲朝山上指。旁边一个东洋兵大声嚷叫着，挺起刺刀在弄宰脖子上吓唬。 弄宰装出害怕的样子，身子缩成一团，手抖抖的又指了一下龙林。领头的东洋兵走到龙林边，蹲下看看刚才小牛踩踏得乱糟糟的草丛，又侧起耳朵，仔细倾听。龙林深处阴阴沉沉，风在灌木草丛中碰撞出嗖嗖声响，树枝叶片随风摇曳，仿佛身影晃动。东洋兵脸上露出沉思的样子，他慢慢走到弄宰身边，瞪大了眼睛盯着弄宰。 弄宰镇静了许多，身子不再颤抖，牙齿也不碰得响了。他看着东洋兵的眼睛，就象平时看一个个瞪圆了的牛眼。 看着看着，弄宰觉得眼前有些木然起来，就象那天在棚子里看见了迷厄佐的眼睛。弄宰突然心里面一阵发慌，他害怕的把眼睛移开，身子又不停的战栗起来。领头的东洋兵喝喝大笑，他朝其他东洋兵喊了几句，抓住弄宰的肩膀朝龙林的方向推。 弄宰明白东洋兵要叫他带路。 弄宰松开手中的牛鼻索，在小牛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巴掌，小牛放开蹄子向奘房跑过去。弄宰对着东洋兵点了点头，移动脚步，慢慢朝龙林走去。走了几步，弄宰又停下来，回头看看神树。神树高高的树冠上，有几只雪白的鹭鸶，悠悠的飞翔得逍闲，它们忽闪的翅膀，衬在青灰色的天幕上，显得十分遥远，空灵。 弄宰觉得奘房那边仿佛有人影晃动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大佛爷。弄宰在心里默默念了声佛，转身朝龙林走去。 弄宰和东洋兵进了龙林不久，天上便哗哗下起大雨，迷迷蒙蒙，把天地罩成一片灰白的颜色。 那年雨季的第一泼雨水非常奇怪，雨点又大又硬，象漫天丢撒着细碎石籽。冷冰冰的雨水一下起来就止不住，白天晚上接连两个街子都不停息，黑沉沉的天象被敲漏了的锅底。 弄宰和那些东洋兵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慢慢的，芒瓦和周边的寨子的老百姓，以及远远近近的游击队，就产生了很多传说。 人们一致认为，说那些东洋兵么，杀人放火坏事做多多了！进去到龙林，进去到仙女塘，还能留得住小命！一个二个都被恶鬼收了去，骨头渣都不留！至于说到弄宰，看法却又不统一起来，有的说他和东洋兵一同沉到仙女塘了！有的说弄宰一跨进龙林，他的爹娘就护佑着！东洋兵都死了，弄宰没有事！还有的说弄宰在神灵的护佑下，独个人爬上仙女塘后边的那道坡坎，在路上被一队远征军的散兵救了，弄宰跟着他们去了印度！更加离奇的说法是，弄宰被仙女塘的公主招为小驸马，去佛祖那里当差了！佛祖称赞他小小年纪这般勇敢，封他为座下的阿銮(即汉文佛经中的阿罗汉)！ 对弄宰的说法很多，对仙女塘的传说也越来越玄乎。还有就是神树脚下的地上，无论什么时候，经常插着许多燃烧的香烛。 很多年后，芒瓦寨子来了一队头上顶着红五角星，身穿白衣服的汉人摩雅(医生)。他们听说了这些事情，在龙林周边看了一久，说哪有什么鬼怪精灵，就是些蛮烟瘴雨，边疆许多地方都有类似情况。 那年旱季的时候，他们把龙林里的灌木杂草铲除干净，又到处撒石灰粉，还用牛车拉了些水火油(煤油)倒进仙女塘，一把火烧起来，把天映得红通通的。有胆子大的人跟在摩雅后边，后来他们吹牛说，阿么么！那些大军摩雅，象有神灵在保佑！什么都不怕。他们从仙女塘挖出来的癞蛤蟆，黄鳝，麻蛇，蚂蝗，蜈蚣，阿么么！还有白森森的骨头，堆得象座山包！啧！啧！啧！真是有神灵保佑哦！ 仙女塘恢复成了一汪水洼子，摩雅们还在里面养起了鱼。芒瓦寨子里的大人小人好好的，猪牛鸡狗好好的，田里的水稻坡上的菠萝都好好的！什么凶灵精怪，什么仙女魔鬼，人们不再相信。再加上汉人摩雅带来的各种药片，以前的很多怪病，也慢慢不有得了。原先人们总爱挂在嘴上的什么过哪里哪里，要买棺材，嫁老婆之类的话题，也就变成了陈年旧事，渐渐的再没有人提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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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6 11:1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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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7 10: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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