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欸咿呀未 于 2016-6-3 21:52 编辑
从床下翻出一张结满了扬尘的画框，换下画架上油彩未干有着六个小人的画布，找来一张报纸揉成一团上下扫了几把，画框上潦潦草草模模糊糊现出粗犷的轮廓，稍有绘画基础的人一看就明白，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把画框摆横，或者你歪着脑袋再看，一个更抽象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人体半躺在半身像的上面，显然，当时画者和模特之间有一种犹豫也有一点点默契，有过两种选择。事实如此，那就是小温约我给她画像的写照，看着眼前陈旧的画布，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电话是星期六下午接的，那个晚上我基本没睡，或者是睡了，但没睡好，也可能是睡了，却以为没有睡。等待是最折磨人的了，如果时间稍微长一点，很容易得精神病。好多次神经质的突然把门拉开，想象小温就站在门外，结果只是烦躁得一次比一次把门摔得更响。这样反复十几次后再开门，门前真的站了一个人，我眼前一黑，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失明。只有一个从天边传来的声音在耳边萦绕：“怎么这样巧？”视力刚复原，却又跟着失语了，站在门里不知所措。小温宛然一笑：“怎么，不想我进去？”这话让我恢复了正常，赶紧把身子贴到一旁，让进了姑娘。我把小温请到沙发上，茶几上有三四本印刷精美的画册，最上面是俄罗斯风景，下面就是人像和人体，我找借口准备画画的工具躲进了睡房，腾出时间让她看看画册。看着欧米茄的长针转了整整十圈，再也按捺不住，搬着画箱画架回到客厅。“怎么画？”我站在画架后面问，我清楚地记得，那个位置就是我现在呆着的地方，分毫不差。 小温有些腼腆，“随你。” “时间会要得长一些，要找个舒服的姿势。”我有意把舒服说得很重。 小温扭捏，摆出一个别扭的坐姿，“你看这样行吗？” 我感到失望，勉强点点头，“都可以，不舒服你就说话。” 按理说画这样的肖像画并不难，只是因为心里有事 就有些心猿意马，下笔不是很准，一开始就把暗部画得很厚。小温也是娘肚子里出世第一次当模特，这看似容易的事却让她很吃力，尤其是坐得不自然，就更容易疲劳。我也是没话找话说，她稍有摆动我就制止，搞得她好紧张，半个多小时后铺完了第一遍颜色。我说：“很累吧，要不歇歇？”姑娘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浅浅一笑：“比我上班还累。”她走到画架后面看到只有几个大块面的画布，应该说形还是比较准的。“画张相要多长时间呢？”我说：“画得简单一点，比如速写形式，三四个小时差不多，如果要画得细腻一些，起码要一个星期。”身旁的姑娘张大了嘴，白皙的手有意无意的搭在我的肩头摇晃了一下腰肢娇嗔地说：“要是坐出腰间盘突出你负责。”天哪，我像是被雷击中，男恋爱在茅草地上给我说过的话满脑子转，虽然小温的手指隔着我身上的蓝色运动衫，可我仍然感觉到皮肤下面向上顶起了千万个鸡皮疙瘩。我僵直着身躯不敢动弹，害怕因为我的颤抖会让心爱的女人把手松开。爱情需要催化剂，这轻柔柔一娇声、羞答答一纤手像原子裂变立刻产生了巨大冲击波，费力地咽下一口几乎立马就要凝固的口水，做出了我一生中最有壮举的事。我把沾了好些五颜六色的手按在小温摆在我肩头的手背上，急促地说：“要不我们换个姿势？”身边的美人儿低下了头，“我说啦随便你嘛。”就这样两只在肩头上的手把我们连在了一起，笨拙地、缓缓地移到沙发旁。我好像很随意却准确地翻到了戈雅的名作，裸体的马哈那张页面，我确信她看见了，因为感觉到她的脸上有了潮红，于是再往前翻了一面，着衣的马哈就躺在了画面上，“就照这个样子行吗？”简单的布置后，我的马哈躺到了沙发上，裙摆衣纹很漂亮，勾勒出撩人的线条，我把画板横过来，用长长的笔触描出了一幅草图。就是现在摆在我眼前的这张刚刚只有线条并且满是尘埃的草图，算算也差不多三十多年了，这期间再没动过一笔。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我没有料到事情会来得那样突然，很难想象我认识的那些男人为什么会厌恶爱情，这么富有诗意的事情怎么会引发那么多的悲剧？ 那天我故意问她这样躺着是不是舒服一些，她也肯定是有意，回问我这样是不是好画些，我讲你舒服我就顺手，她说你顺手我就舒服，一唱一和演黄梅戏一样。她指着墙壁说以后要把画挂在上面。看她举起手，我忙说别动，衣纹裙摆会变。她顽皮地把衣服裙子扯扯又抹抹，“变了你再把它摆好不就行了？”然后抿嘴一笑，笑得好妩媚。哎呦，她居然说得这样在行，我哪里还有心思画画，我俯身在小温姑娘上面，用感染了帕金森样颤抖的手指尖拉动了躺着女人身上的的确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这条衣纹原本是这样的。”躺着的姑娘突然抬起身子用一条柔软的手臂挽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到她身边，两张脸贴在了一起摩挲，一切都静止了，唯有身边女性渐渐加重的喘息。“亲我。”呢喃细语却真真切切，我抬起头看着眼下姣好的面庞，好像面对一桌子青蛙、泥鳅和鳝鱼不知从哪里入手，当我们进行到嘴对嘴时，温温往里面挪了挪身体，我们挤在了狭小的沙发上。温温从我嘴里抽回舌头，双臂缠绕在我脖子上问：“金科长说你大学毕业后就可以转干？”我想点点头，但脖子动弹不得，就“嗯”了一声。“是不是呀？”她有点任性，两手摇了摇我的头。我不敢打包票，怯生生地说：“公司马主席讲的。”小温叹了口气，“我们站里有两个职工因为他们的老公是公司里的干部，就调到站里办公室搞综合去了，你将来转了干，也要把我调出来。”说完她翘起了有些毛茸茸的嘴。尽管我没有这个底气，还是点了点头，想想又蹦出一个“嗯”。又一阵亲吻后，我想，还是应该关心一下她，就问：“你在站里干什么呢？”温温又翘起了小嘴，“你又不是没去过，还不是天天和乌龟王八畜生打交道。” “很累吧？” “那倒其次，主要是害怕，那些青蛙呀蛇呀冰凉的，想想都肉麻。”温温的眼睛眨巴眨巴就湿润了，冲刷出些许委曲。 我头一次有了一种使命感，非得把我身旁的女子从畜生之间解救出来不可，想安慰却找不到话语，随意飙出一句“蛇很难抓吧？” “那倒不是很难，只要你有胆子，最难抓的是黄鳝，溜滑的。” 我说：“鳝鱼营养价值很高，下次买些回来，你告诉我抓，我做给你吃。” “想学啊？”小温眼睛咕噜一转圈，一只手麻利地伸进了我的两腿之间，翘起一个中指，用一个标准逮黄鳝的姿势逮住了我的命根子，我的个娘哪，我已不能自己，顺从地跟着进入到她的体内，变成了一条黄鳝，在她体内淋漓畅快地游弋。 哈哈，我真的恋爱了！ 哈哈，我拿到了大学文凭！ 哈哈，我结婚了，妻子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 这么多的好事却也留下了一点遗憾，我没能顺利转干，工会主席费了好大的气力才霸蛮帮我争取到以工代干的名分，告别了保管室，到综合科当上了一个没有名分的伪干部。也因修炼的功夫欠火候，妻子未能如愿以偿，仍然每天抓青蛙逮黄鳝，从那时起我的妻子就患上了一种难以治愈的心病，恋爱期间的热情很快消失，由最初的皱眉到瞪眼、由念叨到埋怨直至木讷不语，而我呢，因为没能如她的愿，总觉得亏欠了她，随着她的变化也患上了一种由歉疚而转化成心虚的慢性病。 还是这个家，还是这张沙发，也还是这个画架，画架上仍然是那张没有画完的陈年画布。含着卷得粗糙了些的喇叭筒，看着一波又一波的烟雾层层叠叠在画布上，潦草的画稿越来越模糊，在我的印象中什么事都很难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不是我不想完美，只是因为完美太短暂，太艰难，像昙花、也像流星。其实我一直想完成这张画，让它活灵活现地挂在墙上，自从被当做鳝鱼逮过后，我们一有时间就相约接着画，可是，每次都是还没摆好姿势两人就缠绵在了一起，总觉得做爱比画画和当模特有意思。后来她怀孕了，不方便画。再后来，女儿出世了，两人忙得筋头发滚。还往后呢，爱人拍拍凸起的肚腩，丢给我一个厌倦的冷笑，守着电视去看没完没了的港台剧了。都是这张没有完结的画锁定了现在的我，以前爱人在家，虽然整天絮絮叨叨的，总还是有些人气，如今沙发画框都还在，只是人没了，想想还是有点凄凉。摆在一旁油彩没干的画布反倒给了我一丝丝温情，我把出走了的老婆从画架上请下来，换上知青生活的记忆，感觉好无奈，最困难的时候我还有一只漂亮的公鸡和一群顽皮的老鼠陪伴，现在除了冷清就只有清冷了。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与其这样，还不如剃了花白的烦恼丝，当和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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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3 21:4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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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4 09:0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