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张翟西滨 于 2017-5-30 07:03 编辑
我的姨妈比我母亲年长六岁。 上世纪中期,她定居省城西安。之后,陆续将我母亲和小姨从河南老家带到陕西,落户咸阳市。我的孩提时代,多半由我姨妈带大的。那时,姨妈一家在西安市西门里老城墙根儿“西军电”家属院居住,她在位于闹市中心的“钟楼”南大街一家儿童服装厂工作,在我的记忆里,上下两层阁楼,一层为不大的商铺,主要经营各类儿童服装,正宗手工作坊,从店铺进后门,有一小院落,靠西边墙体是木楼梯,可攀至二楼制衣车间,我姨妈靠近北面窗户,通风见阳光,车间拥有10几台脚踏缝纫机和简易的裁剪机,机台旁零乱堆放着各色布匹,震耳欲聋的机声和弥漫飘舞的花絮,令人窒息,难以睁眼,缝纫工个个戴口罩。那会儿,我也搞不明白,姨妈竟能天天带着我去上班。 不大的院落,成了我自娱自乐的小天地,叠纸飞机、崩弹球、甩面包等儿时常玩的游戏,独自贪玩,打发孤寂。每天姨妈还会给我几分钱,可在街道买只冰棍,姨妈叮嘱:“冰棍不能多吃,容易闹肚子;别乱跑、别磕绊、别……”至今回味,那真是百般呵护,一方乐土。 不知多少天,母亲才会来看我,有妈的日子乐陶陶。当我与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忘乎所以,倏忽间念及母亲回到屋时,母亲已不知去向,我一阵嚎啕大哭。后来懂事了,才知我的父亲在陕北槐树庄农场,管教犯人,一年难得谋几回面;母亲在咸阳一家纺织厂上班,加之,妹妹尚小,真是带不过来呀! 可以说自上小学,我才离开姨妈,回到母亲身边。每逢过年过节,看望姨妈必不可少,除了亲,还是亲! 当年我母亲和小姨一大家人在咸阳道北居住,大巷套小巷,像树杈分布,窄窄的巷内,房挨房,屋连屋,多是半厦土屋,过年了,姨妈一家也会来到咸阳看望我年迈的姥姥和姥爷,总是拎来一大包新衣裳,也会习惯性地说:“按每人的尺寸,我缝制的。”大小不一,花色迥异,人人有份,一个不少。同时,还给我压岁钱,崭新的一角,厚厚一沓子,攥在掌中,甩得“叭叭”作响,快乐地像只小燕子。 一晃,姨妈退休了,人老了,眼花了,但给家人手工缝制衣物的习惯依旧未改,用她的话说:“闲着心慌,没多有少。” 常言道,人食五谷杂粮,焉能不病也。耄耋之年,姨妈患上了可怕的“阿尔茨海默病综合征”,即:弥漫性大脑萎缩,阿尔采默型老年痴呆。好在一双儿女关爱有加,天天陪护。不知怎么,每次探望病中的姨妈,心绪难平,心情沉重。每见一面,总见她端坐在窗棂前,紧贴墙壁,沐浴阳光,目不斜视,喃喃自语。我近前半晌竟辨认不出。我哥告诉我:“每天一睁眼就得开窗,盼天晴、盼阳光,你不喊她吃饭,她不会离开,你姨妈喜欢有阳光的日子!”甭说,一缕阳光,透过摇曳的树叶,斑驳洒落在姨妈身上。真的,我周身也能感到热乎乎、暖洋洋。不由我遐想—— 阳光早已住进姨妈心房, 那一台老旧的缝纫机随时踏响; 您梦见未曾拥有的时光, 您梦见毕生奋斗的希望。
阳光早已住进姨妈心房, 那一扇褪色的窗户不再闭上; 您看见鸟语花香的春天, 您看见一望无垠的风光。 2016年11月8日上午,是个黑色日子,92岁的姨妈驾鹤西去。按说,也算高寿了。我们全家送别姨妈最后一程。她的墓园坐落在白鹿原上一处高高的山岗上,家人生前选墓时,绕场一周,惟一夙愿,选定了一处绝佳、向阳的墓地,我们一大家亲人默哀献花、祭拜,山风悲咽,山溪垂泪。初冬和煦的阳光径直照射在墓碑上,格外耀眼,默默祈祷:姨妈啊!您安息吧!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黑夜过后,总会有阳光…… (题图选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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