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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选择清明的那一天,也避开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避开了那形式上的日子。天色阴沉,秋风吹拂,雨水凝固在空中,沿着陵园走上一个坡道,然后下几级石阶,脚下一大片一大片青得碧你眼的小草,就看见了父母的墓碑,它是双亲合葬,两个小石狮子蹲守碑前,前后两边松树依旁肃穆,金黄色的烫金墓志记载,饱含了岁月的朝朝暮暮。看到碑前秋天的散落在坟上的枯枝败叶,抚摸着因年久而有些破落的碑,伫立在双亲的墓前,低头久久凝视碑上刻着母亲的生殳年限(1917.7.4—2013.7.6)九十六年,尽一个世纪的人世沧桑,无限感慨涌上心头;母亲一生华丽而沧桑,但是她走了,她以九十六岁的高龄走了,她带走了一个世纪,带走了对生活的无限眷念,带走了母爱的唠叨和对子女的挂念。自始至终我没有嚎哭,也没有掉眼泪。并不是我没有感情,属无情无义之类!其实,我记得母亲爱我,从我记事到她去世,五十八年的时间,桩桩件件我记得很多,记得很清。小时候我常常依附在她身边听她讲过去的故事,娓娓絮来,捧读,如听她讲那悠悠的往年的陈事,似看一场古老戏曲,家族变迁,命运动荡,起起伏伏间,瞥见她昔日的辉煌和内心深处的触动。
我母亲姓梁,出身名门望族,祖籍是湖南澧县,小时候过着出门有桥子、佣人护侍,在家有奶妈的大小姐生活,从老照片上可以窥视要一斑。年轻时的她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精华体”。她身材单瘦、清秀,端正薄薄的双唇,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眍进的一双明亮的双眸散发出一种可以令人打破心理防线的柔和感。眉宇间透露出女性的睿智,一副标准的民国美女画,还深深的镶嵌在她年轻时的相片上,也烙在我的记忆中。母亲的眼睛里是世上最美的清泉,母亲的怀抱是世上最让人向往的桃花源,母亲的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灿烂的阳光。
她在家排行第四,她上有三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常常听见我表哥表姐们称她为四嗲,而且一记讲讲四嗲,表哥表姐们心里总是充满了佩服和敬意,常说姑妈人很聪明会读书,是梁氏家族里的能人,这正如梁家人的挽联祭奠中所说,‘含泪哭姑妈,痛失举旗人’。她是那个年代的的高材生,文字功底好,大学毕业后她在梁氏家族里及其受宠、也很有地位,并且经常掌管梁氏家族的钱财,解放前夕她手中仍还有几百两黄金,只是由于社会政治制度的巨变,她也不免落得金散尽、人受惊、好歹留条命的处境。正是候门深似海,只落得后院一片雪花,再绚丽的姿态,也只化作大地上的一点水痕。解放后在历届的政治运动中,向她这样稚弱清高出生的知识分子,经历了许多命运的苛苛坎坎,尽管如此,她仍以一个女子瘦弱的身躯支撑起这个家,凭借着自己的胆量和智慧周旋于险恶的政治环境里把我们四姊妹抚养成人,并过着尚可的一般干部家庭生活的待遇。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能用她脆弱的肩膀,担负起我们全家走到今天,虽不撼天动地,但一个女性,以她柔韧的性格所散发出来的坚强品质和人格魅力就徐徐屹立在我眼前,令我佩服至今。
四个多月多了,母亲,你离开这么久了吗?真的吗?‘天竟情不留!母爱无所报,人生更何求,’静静的坟上,茫然四顾,只有我这个五十八岁满崽的身影还依稀可见,记得您下葬的那天,我那中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捧着你的骨灰盒,茫然的双眼露出太多的悲伤和无助,已经哭干眼泪几乎苍老了几岁的哥哥姐姐们,瞪着那双黑洞洞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黯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坟上静悄悄地,下午的酷暑炙烤着大地,热风一阵吹来,阳光下只有枯枝败叶随风飞卷,蓝色无云的天空仿佛在叹息,大厦已塌,今后的路在哪?偶尔三五个扫墓的路人见此景,都在为自己失去的亲人挂满泪水摇头叹息,母亲,想知道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吗?我害怕!我不敢望姊妹那几双无助的眼睛,听那撕肝裂肺的哭泣,我隐约知道那一大家子在一起幸福欢乐的时光此时就永远的离我而去了,每年三十的团圆饭上再也听不到您那带着骈文的祝词了,曾孙子再也不能叫一声老外婆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看到你忙碌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你每天清晨呼唤我们四姊妹起床叠被、夜晚催促睡觉铺被的浓浓亲情。
白居易的‘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冥冥中,时光仿佛又回到童年.青年,母亲守着一盏微弱的灯光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一来一回。 将爱意注入密实的针脚,缝补着孩子成长的足迹,这极其简单的动作,疲惫了母亲的眼睛,灰白了了母亲的双鬓,蹉跎了母亲的脊梁。昏黄的灯光却把母亲拈针的姿势放的无穷大,投在墙上,直入心底。原来,这就是我们成长的代价!无论何时,不要忘了那句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尽管现在我也做了父亲而且将来还会有孙子,但母亲缝制的温情仍记在,‘卅载绨袍检尚存, 领襟虽破却余温。 重缝不忍轻移拆,上有慈母旧线痕’中。回忆,是一种追念,越深情越刻骨,不由的泪水濡出,哀挽思绪,因回忆而清晰,又因清晰而触动,母亲的痕迹走到秋天,一种反复无常的天气骤然热了起来,仓惶中失去了季节渐变的感觉,我还没来得及脱下夹衣,五彩缤纷的T恤和黑丝袜就在大街上招摇起来。周末在网上听着音乐、玩着游戏,洗澡时,我翻箱倒柜去寻找着换季的衣裤,衣柜的角落里母亲留给我的那件虎绸布做成的裤子,正适合这个季节在家里穿,这是哪年母亲一针一线做好,记得她曾经左叮咛右嘱咐二四八月穿最好,而我却早已忘在脑后,洗完澡我穿在身上时,一种舒适不冷不热的感觉油然而生,心里慢慢漾起一股暖流,眼前朦胧起来。而我想说,母亲与儿之间有一条长长的线,母亲在这头,儿在那头。无论她的儿走到天涯海角,都笼罩在母亲追随、牵挂的目光中。然而在后来不断成长的岁月里,我却记不清有多少次调皮、淘气惹她伤心难过,甚至也骂过她,但她从来没有因此而责怪过我,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她永远占据在你心最柔软的地方,你愿用自己的一生去爱她;有一种爱,它让你肆意的索取、享用,却不要你任何的回报……这个人,叫“母亲”,这种爱,叫“母爱”!那个年代的的家庭子女都比效多,生活负担重,更可怕的是一浪接一浪的政治运动冲击,特别是家庭成分出生不好的人遭受的压力就比别人更重、更惨,一些人没有躲过政治运动的风雨冲击,更有甚者惨裂在那个运动的车裂下,当红旗漫卷在中国大地上时,许多家庭就演绎着那个时代的社会悲剧,坚强的汉子也倒下了,我的母亲一个瘦弱的女人内心也开始惶恐不安的感到恐惧,担心起她的子女来,但我的母亲以她特有的母爱心怀周旋在那个多事之秋,凭她的为人处世的聪明把我们四姊妹带到了生活的彼岸。
许多生活细节蔓延开来,母亲的恩情就涓涓地涌现在你眼前,小时候姊妹多,母亲每星期上六天班,二、三、五晚上还要开会学习,时间总是非常忙碌,一清早,要招呼我们起床叠被,如果哪位尿床了,她还得赶忙清洗被褥、晾晒,那个年代是配供制,穿衣盖被都是凭布票,如果不够,她总是想办法买些稻草,再找些破旧棉絮铺在垫被下,厚厚的非常暖和。初中毕业后,我下了农村,生活非常艰苦,每次写信她总是鼓励我,并把我写的错别字寄过来让我纠正,而且她还从生活节俭中每个月寄五至十元钱给我,帮我度过了那个困难的年代。70年代初五至十元钱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些知青家庭根本没有钱可寄,但她节衣缩食的能寄钱给我,说明她内心是多么的关爱和细心,母亲身上流出来的任何关爱是最无私伟大的,长大成家后,她任然时刻关注着你,总是叮咛着你的工作和生活,好像你永远长不大。‘天竟情不留!母爱无所报,人生更何求。’远处的坟上,偶尔传来一阵鞭炮声,思绪在震耳声中清醒,灰蒙蒙的天空此刻渐渐露出了阳光,面对着墓碑上母亲的遗像,我含泪叩拜,我想明年的清明,可能是一个飘雨的时节,远处山峦因细雨会显得雾气蒙蒙,今年秋去的青草如今又要将山野涂绿,但人生逝去却不复返,后人徒留满腹惆怅涌上心头,我坐在你得坟边,闭上双眼,仿佛母亲的音容笑貌总还是在耳边萦绕,似乎能听到你的生音,听到你在对我喃喃细语,看到你的笑貌,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就象在从前。此刻,‘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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